左不過是你們跑踏的那些事,你看他父子倆,成天價沒了別的事兒了。”
朱老明隔著窗戶,一句一句地轉著彎、撿著柔和話,跟濤他娘把大貴和春蘭的事說了說。
濤他娘笑了說:“早該這麼著。”話雖這麼說,她心裡可想起運濤來:“咳!那孩子,他還在監獄裡!”她想說同意,怕將來對不起運濤,想說不同意,可叫春蘭等到多咱?猶豫了半天,眼裡一下子流下淚來,說:“行啊,大貴也到年歲了!”
朱老明聽她猶豫不決,又不好斷然決定,怕傷了濤他孃的心。可是一想到春蘭年歲不小了,是大貴也罷,不是大貴也罷,也該給她操持個人兒了。就說:“我不過說說罷了,運濤還在監獄裡,怎麼能把他心上的人兒給了別人。要是叫他知道了,還恨他這個不明理的大伯呢!”
濤他娘聽了這句話,低頭揚頭地想了半天。眼圈慢慢紅起來,睒著眼睛說:“十年……
十年監牢,可也是個年月兒,當孃的能叫人家春蘭老在屋裡?“自從運濤入獄,只說是十年就可以回來,她還不知道是遙遙無期。又流淚說:”咳!春蘭,孩子年輕輕的,受的委屈可不小啊!“
朱老明也想:“怎麼世界上難堪的事情都出在她身上?”
兩個人說了一會子話,唉聲嘆氣了半天。濤他娘擦乾眼淚,抬起頭來說:“咱不能耽誤人家春蘭呀,運濤在監獄裡,咱拽也拽不出他來。春蘭在家裡,活活地等著,可為什麼哩?”
其實,目前春蘭出嫁不出嫁,不只在運濤。老驢頭聽到運濤的風聲以後,也打算過這件事。要是尋個不如運濤的人,不用說春蘭不如意,春蘭娘也怕對不起她。想要找運濤這樣人,可也百里不抽一。老驢頭呢,想到老兩口子上了年歲,離不開春蘭,一定要尋個“倒裝門”兒,這門子親事就難對付了。春蘭一心要等著運濤,這人兒把感情看得特別重,她看中了的人,就一心一意,受多大折磨也得愛他。她看不中的人兒,就是家裡種著千頃園子萬頃地,她也不幹。這點脾性,鄉村當塊的人們誰也知道。甚至連那個玩弄女人的老手馮老蘭,也再不敢想著她。如今連她的親爹親孃也算在裡頭,沒有一個人敢跟她提起婚事。
朱老明說:“人們都說,春蘭那孩子長得高了,也黃了瘦了。”
朱老明一說,濤他娘又流下淚來,她想運濤,又捨不得春蘭。雖是兩家,春蘭就象在她家裡長大的。她睜著兩隻眼睛,看他們一塊兒長大。又睜著兩隻眼睛,看著春蘭出秀成一個好看的姑娘。自從打算把春蘭娶過來,沒有一天不盼運濤早一天回來,早一天懷裡抱上個胖胖的孫子。如今運濤要住一輩子監獄,說不定等運濤出來,春蘭也就老了。運濤再也看不見春蘭黑裡泛紅的臉龐,春蘭也看不見運濤那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了。
朱老明聽濤他娘半天不說話,心上想:“咳!可憐見兒!濤他娘還以為運濤是十年監禁,不承想這一輩子娘見不到兒,春蘭也見不到運濤了。可是早晚也少不了這一場剜心的痛啊!濤他娘要是個明白人,這會兒不能光為運濤,也得替春蘭著想。還不如把春蘭給了大貴,久後一日運濤要是有命出獄,再給他粘補別的人,普天下好閨女多著呢。咳!難死老人們了!”他一邊想著,拿起柺棍走出來。嘆了一聲,說:“也夠濤他娘操心的了!”
濤他娘說:“你走嗎?不進來暖和暖和?”
朱老明說:“唔!我估摸天黑了,回去看看,該做點吃的了。”
朱老明從嚴志和家走出來,才說往家走,又想:“要不,我再去找找老驢頭。”他又邁開腳步,走到老驢頭家。一進大門,就喊:“老驢頭在家嗎?”進了二門,老驢頭掀開門上的蒿薦,探出半個身子,彎著腰笑了說:“是朱老明,快屋裡來吧!”
朱老明走到屋裡,春蘭忙拿笤帚掃了炕沿,叫明大伯坐下。她又背過臉兒,低下頭做針線。
老驢頭說:“老明兄弟!可輕易不到我門裡來……”
朱老明說:“我衣裳破,瞎眯糊眼的,進不來呀!”老驢頭說:“算了吧,你的眼皮底下那裡有我老驢頭啊?”
朱老明說:“今天來,有個好事兒跟你說說,你喜歡哩,咱就管管,不喜歡也別煩惱。”
老驢頭呲出大黃牙說:“你說吧,咱老哥們有什麼不能說的。”
朱老明說:“咱大貴回來了,我說給他粘補個人兒,想來想去想到你這門裡……”
朱老明和老驢頭說著話,他不知道春蘭就在炕那一頭,做著活聽著。她聽來聽去,聽說到自己身上,心上一下子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