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2 / 4)

一套亞麻布衣服,外加一件坎肩,坎肩上掛著金錶鏈。珍珠母色的巴斯德式的鬍鬚和同樣顏色的梳理得溜光移亮、居中分開的頭髮,是他性格的忠實反映。記憶衰退越來越使他不安,他不得不隨時把事情記在小紙條上,以免遺忘。結果,口袋裡的小紙條太多了,又混得難以分辨,正同醫療器械、藥瓶以及其它東西在他塞得鼓鼓囊囊的手提箱裡混成一團一樣。他不僅是城裡資格最老和最傑出的醫生,也是最講究穿著的人。然而,他的過於外露的智慧和不太謙虛地動用權威的方式,反而使他得不到應有的愛戴和尊敬。

他給警察局長和實習生下的指示是準確迅速的,不必驗屍。房間裡散發的氣息就足以確定死因:某種感光的酸液引起了容器內的活性氰化物的揮發。但死者阿莫烏爾本人是此中老手,決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有所疏忽。看到警察局長的猶疑不定的表情,烏爾比諾以他典型的處事方式斬釘截鐵地打斷一f他的話:“請記住,簽發死亡證明的人是我!”年輕的醫生也感到掃興: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透過解剖屍體來研究氰化金效能的機會。烏爾比諾醫生很驚奇,在醫學院裡沒有見過這個學生,但是從他羞澀的面容和安第斯發音上很快就明白了:也許他剛剛來到城裡。他說:“在這裡,要不了幾天,就會有某個愛情狂人給您一個機會。”這句話剛出口,他便馬上意識到,在他記憶中數不清的用氰化物自殺的人中間,這是第一個並非由於愛情而自殺的人。於是他稍稍改變了他的聲調:

“當您遇到這種事時,請好好注意。”他對實習生說,“在心臟裡常常可以找到金屬的微粒。”

然後他象上級對下屬那樣跟警察局長談話,吩咐他要繞開一切審理手續,以便當天下午神不知鬼不覺地舉行葬禮。他說:“以後我找市長去談。”他知道阿莫烏爾是個十分節儉的人,節儉得近乎原始人,他憑自己的手藝掙來的錢足以維持生活,因此,在他的某個抽屜裡應該放著存款,用做葬禮是綽綽有餘的。

“不過,找不到也沒關係。”他說,“一切費用由我承擔。”

雖說他知道報界對這一訊息決不會感興趣,他還是關照了記者:攝影師是自然死亡。他說:“如果需要的話,我會找省長談的。”警察局長是個規矩而謙恭的公職人員,他早就聽到過烏爾比諾醫生的嚴厲甚至可以使他最親密的朋友也無法忍受。他對他那麼輕易地跳過一切法律手續匆匆忙忙安排葬禮感到驚訝。警察局長唯一沒有同意的是去和主教商量,把阿莫烏爾安葬在聖地。他對自己的不肯通融的態度感到歉疚,請求醫生原諒。

“我深知此人是個聖者。”他說。

“不僅是個聖者,還有點古怪。”烏爾比諾醫生說,“他是個無神論的聖者。但那是上帝的事情。

在殖民城市的另一端,大教堂的鐘聲遠遠地傳來了,召喚人們去望大彌撒。烏爾比諾醫生戴上半月形夾鼻金絲眼鏡,掏出一塊精緻的方形懷錶看了看,彈簧把表蓋輕輕地開啟了:他險些誤了聖靈降臨節的彌撒。

客廳裡,一架巨型照相機架在輪子上,那輪子就象公共場所活動欄杆下的輪子一樣。幕布上畫著“黃昏的大海”,是工藝匠的手筆。周圍牆上掛滿了孩子們的照片,並標著那些帶有紀念意義的日期:第一次聖餐、戴兔子假面具、幸福的生日。烏爾比諾醫生透過他到這裡來下棋的那些下午,年復一年,於冥思苦想之餘,目睹了這個客廳的牆壁已逐漸被照片覆蓋殆盡。他曾多次不無痛心地想到,在那個陳列著即共拍下的照片的展室裡。孕育著一個未來的城市,這座城市將由那些難以捉摸的孩子來管理和敗壞,而他的榮譽則將蕩然無存。

寫字檯上,靠近一個放有幾隻海狼牌菸斗的陶瓷罐,擺著一局殘棋。儘管他有急事要辦,心情又非常陰鬱,烏爾比諾醫生還是禁不住要把那盤棋研究一番。他知道,那是前一天夜裡下的棋,因為阿莫烏爾每天下午都下棋,而且至少要找三個不同的對手。不過,每次他都是把棋下完,把棋盤和棋子收拾到盒子裡,再把盒子放到寫字檯的抽屜裡。他還知道,阿莫烏爾對奕時歷來執白,而那一局棋,不出四步,白棋就必輸無疑了。“如果他是被殺,這是一個有力的證據。”他心中這樣想。“我知道,只有一個人才會設定這麼巧妙的殺著。”那位頑固不屈的、慣於拼殺到最後一滴血的戰士為什麼沒有結束這最後的一局棋就溘然撒手了?他覺得不弄清其原因,自己繼續活下去便失去了意義。

清晨一點鐘,更夫在做最後一次巡邏時,看到了在臨街的門上赫然標著這樣幾個字:“不必敲門,請入內,並請通知警察。”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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