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部分(2 / 4)

而易舉地取得的優越地位的珍惜,一方面又擔心出醜和橫遭諷刺,便決心忍受一切,包括羞辱,只希望上帝終有一天大發慈悲接唐娜歸天。而唐娜則在祈禱中不遺餘力地懇求上帝讓死神同她見面。

烏爾比諾醫生藉口處於危機時刻,為自己的懦弱自我解嘲,甚至沒有把心自問,母親和妻子的所作所為是不是和她們所信仰的宗教背道而馳。他不承認和妻子衝突的根源是家庭中缺乏和睦氣氛,他認為那是婚姻的本質造成的:婚姻是個只有靠上帝的無限仁慈才能存在的荒唐的創造。兩個還不大瞭解的人,相互之間沒有任何親緣關係,性格不同,文化程度不同,甚至連性別也不同,突然就要在一塊兒過日子,在同一張床上睡覺,共同面對兩種也許是大相徑庭的命運,這是大悖科學常理的。他說:“夫妻之間的疙瘩每天晚上消失了,但每天吃早飯之前又必須重新制造。”據他說,他們夫婦間的問題更是如此,那是在兩個有著天淵之別的階級之間產生的,而且又是在一個依然夢想回到總督時代的城市裡產生的。唯一可能抹上的一點稀泥,如果存在這種稀泥的話,也是跟愛情同樣不可靠而又脆弱的。而在他們夫婦之間,成婚的時候是沒有這種稀泥的,當他們正要創造這種稀泥的時候,命運除了把他們推向現實之外沒伸出援助之手。

這就是學彈豎琴期間他們的生活狀況。令人回味的偶然現象已經成了往事。當初,她走進浴室幫他洗澡的時候,雖然他們之間已齦齲不斷,雖然每天要吃有毒的茄子,雖然要受呆頭呆腦的妹妹們和生下這些妹妹的母親的氣,他還是有足夠的感情來要求她給他抹肥皂。她帶著他們之間殘存的從歐洲帶回來的愛情渣兒為他抹,兩人逐漸捐棄前嫌,最後便在地板上滾在一起,渾身糊滿香氣四溢的肥皂沫,耳朵裡聽著女傭們在洗滌間裡的議論:“他們沒再弄出孩子來,是因為他們不生了。”有時候,他們從瘋狂的晚會上回來,藏在門背後的對往昔的懷念一下子就把他們擊倒了。於是,便爆發一場有滋有味的爭吵,一切又跟從前一樣,五分鐘之後,又成了蜜月時期的縱慾無度的情侶。

可是,除了這種並不多見的情況之外,睡覺的時候,總是有一個比另一個更疲乏。她在浴室裡俄延片刻,用香紙捲菸,獨自抽,又跟年輕時在家裡當姑娘,自己是自己身體的唯一主宰的那一陣一樣,自我安慰起來。她總是頭疼,也許因為太熱——永遠熱,也許因為睡多了,也許月經來潮。月經,沒完沒了的月經。月經多得不得了,以致烏爾比諾醫生竟敢在課堂上說——僅僅是為了吐一吐他的難言苦衷,結婚十年之後,女人的月經最多可達每週三次。

雪上加霜,費爾米納趕上了早晚要無可挽回地發生的最倒黴的年頭:她爸爸那些無本萬利而從來沒見過人的買賣原形畢露了。省長把烏爾比諾召到辦公室裡,把他文人的違法行徑告訴他,省長一言以敝之:“天人上間的法律,沒有一條是這傢伙沒觸犯過的。”其中幾個最嚴重的騙局,是在女婿的權勢庇護下搞的,很難想象,女婿和他的妻子會不知道。烏爾比諾醫生心裡明白,唯一需要維護的是自己的名譽,因為那是唯一還沒掃地的。於是,他便使出渾身解數,終於用他的擔保掩住了醜聞。就這樣,洛倫索·達薩搭上了第一班輪船出國,一去不復返了。他象人們有時為了欺騙思鄉病而作短期旅行那樣回到了祖國,但在這種表面現象底下,也有某種真實的東西:一段時間以來,他登上來自祖國的輪船,只是為了喝一杯水倉裡運來的故鄉的泉水。他走了,沒有戀戀不捨的擁抱,他一直在抗議說他是無辜的,而且還想讓女婿相信,他是某個政治陰謀的替罪羊。他走了,哭著小妞兒走了——他自打費爾米納一結婚就這麼叫她,哭著外孫子走了,哭著他賴以發財致富並獲得了自由的地方走了。在這裡,他憑昧心的買賣起家,把女兒變成了貴婦。他拖著年邁而有病的身子走了,但仍然活了一段很長的時間,被他坑害過的人誰也不希望他活得那麼久。費爾米納接到父親的死訊時,不由得如釋重負地籲出了一口氣,為了避免人們詢問,她沒有為父親戴孝,但一連幾個月,當她反鎖在浴室裡吸菸的時候,總是不知所以地啜泣得不可開交,其實她就是為父親而哭。

兩人關係中最荒謬的一點是,在那些不幸的年頭裡,兩人在公眾場合卻表現得和睦美滿。實際上,那幾年是他們在克服心照不宣的敵意中取得勝利的最輝煌的幾年。她不願意如實承認,那些年是非同一般和罕見的,因而也是違背常理的。然而,這對費爾米納來說,是容易應付的。社會生活,曾使費爾米納產生了種種疑慮,其實那隻不過是一連串返祖還原的協議,陳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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