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的批評,主要是在兩個方面,一是離異於儒道,包括思想感情不夠純正、藝術風格詭奇輕豔等等,二是有單純追求辭采而缺乏充實的感情的現象。這些批評有些是正確的(如對後者),有些仍有些守舊傾向(如對前者)。但不管怎麼說,以返歸經典作為文學發展的出路,總是弊大於利。
作為“文之樞紐”的五篇,其意一在賦予文學以哲學本質上的說明,同時也由此賦予文學以崇高的意義,這一種理論上的努力,應該說是非常重要的;一在建立一種規範的、雅正的,同時又富於美感的文學準則,在這裡,作者採取了折衷的態度,也反映出矛盾的心態。
《明詩》以下二十篇,是《典論·論文》、《文賦》等批評著作論文體之別的繼續,但要細緻深入得多,每一篇差不多都是簡短的文體小史,雖未必無誤,但多見精彩。如《明詩》說建安詩的特點,謂之“慷慨以任氣,磊落以使才;造懷指事,不求纖密之巧,驅辭逐貌,唯取昭晰之能”,說正始詩歌,“唯嵇志清峻,阮旨遙深,故能標焉”,感受敏銳,概括精賅,對於文學史的研究,具有先導的意義。論各種文章之風格特徵,亦能舉其大要。
第三部分的前幾篇,圍繞具體的文章寫作(主要針對文學作品的創作),提出了許多有價值的看法。《神思》篇主要說創作的構思,承《文賦》而來,但也有精彩的新解。如文中細緻描述了創作活動中“意翻空而易奇,言徵實而難巧”的現象,從而探討了從形象思維到語言表現之間的距離這樣一個重要問題。《體性》篇指出,由於作者才學修養不同,形成典雅、遠奧等八種主要的不同風格,進一步發展了曹丕、陸機的意見。文中舉前代名家為例,對他們的為人氣質與文學風格的關係,有很好的概括。《風骨》篇要求文學作品應有充沛的生氣(指感染力,不是指思想內容)和簡潔有力的語言表達,從而達到剛健明朗的美學效果。以後“風骨”成為文學批評中最常用的概念之一。《通變》篇論新變,“文律運周,日新其業。變則其久,通則不乏。趨時必果,乘機無怯”這一節讚語,表現了作者對文學的健康態度,可惜又說“還宗經誥”、“參古定法”,畢竟還是顯得拘謹。《情采》篇論情志與文采的關係,力主華採,但要求“為情而造文”,反對“為文而造情”,對六朝文學中“繁採寡情”的現象提出針對的批評,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看法。以後《熔鑄》、《聲律》等十篇集中談修辭問題,對聲律、駢偶、用典等當代文學中普遍使用的修辭手段,加以充分肯定。在此以前,專門討論修辭的文章還不曾有過,所以,《文心雕龍》在修辭學上也有不可忽視的地位。
第四部分脫離了具體的寫作(只有《物色》兼及寫作),從更廣泛的範圍來討論有關文學的問題。《時序》論歷代文學發展的總趨勢,推求文學演變的原因,提出“文變染乎世情,興廢系乎時序”。作者主要從政治狀況、社會風氣、統治者的好惡等幾個方面論述文學的興衰,注意文學與複雜的社會環境的關係。這是歷史上第一篇具有文學史性質的重要的論文。《才略》篇簡論歷代作家,與《時序》相輔相成。《物色》論文學與自然景物的關係,專立此篇,也是當代文學風氣的反映。“寫氣圖貌,既隨物以宛轉;屬採附聲,亦與心而徘徊。”
前兩句說對外物的感受、描摹,後兩句說內情對於景的再造,對文學作品如何寫景,是精彩的概括。《知音》專門談文學鑑賞與批評的標準問題。從文學批評理論的發展來說,也是一篇重要的文章。作者指責貴古賤今、崇己抑人、信偽迷真、知多偏好等錯誤的態度,要求批評者提高自身修養、理解作者、博觀圓照,進行公平的批評,並且提出了若干條從事批評的客觀原則。雖然,批評標準的問題,複雜多變,很難加以簡單的規範,但這一種努力,表明劉勰對於批評的客觀性與科學性的要求,就思想方法而言,是很有意義的。
總之,《文心雕龍》雖在宗經的原則上顯示出保守意識,但在關於文學創作、文學史、文學批評的眾多問題上,在總結前人經驗的基礎上有了顯著的提高,提出了相當系統而富於創新的意見,成為中國古代文學理論一次空前的總結,其成就十分重大。
第三節 鍾嶸的《詩品》
鍾嶸(約468—518)字仲偉,穎川長社(今河南長葛)人。
初仕於齊,梁時官至西中郎將晉安王蕭綱(即後之簡文帝)記室。《詩品》作於梁武帝天監十二年(513)以後,已是作者的晚年。
《詩品》專論五言詩。據《序》說,作者因見當時人們對詩歌的評價漫無準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