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影響很大。這不僅因為它比較吻合中國士大夫的心理,而且因為它有明朗自然的氣脈和平易流暢的語言,讓人讀來有親切的感覺。白居易很推崇陶淵明,在他退居渭上時,寫過《效陶潛體詩十六首》,在江州還專門去訪問過陶淵明的故居。不過,雖然他的閒適詩也追求自然淡泊、悠遠平和的風格,但並不像陶詩那麼古樸,倒有些跳蕩的明麗與亮色,也不像陶詩那麼渾厚,倒有些悠長的理趣,語言也更顯得淺切流暢,像《大林寺桃花》: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
不僅寫出了在山寺看見遲開桃花的驚喜,還蘊含了人間事所謂“別有一番天地”的理趣。又如《錢塘湖春行》:
孤山寺北賈亭西,水面初平雲腳低。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最愛潮東行不足,綠楊陰裡白沙堤。
詩寫得淺切平易,但五六兩句中“迷”、“沒”等字卻是極貼切精緻的,顯然經過了用心錘鍊。《問劉十九》是一首小詩: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紅爐綠酒,色彩已是十分明麗,而又在欲雪的暮天裡,這色彩就越發有鮮明和暖人的感覺,末一句親切的問語,又使人在陰寒中得到一種友情的溫暖。短短二十字,寫來趣味十足,色彩鮮明。
在所謂“閒適詩”中,像上述幾首那樣寫得很出色的還有一些。但類似的情懷寫得太多,未免重疊復出,令人有千篇一律之感;而且有相當多寫得很平庸。尤其是他總愛在詩裡表白自己的淡泊高雅,哀嘆自己的衰老孤獨,談論佛經的道理,實在沒有什麼趣味。
在諷諭、閒適之外,白居易還把自己的詩歌分出“感傷”一類,其中的《長恨歌》、《琵琶行》,代表了白居易詩歌的最高藝術成就。
《長恨歌》作於元和元年。據陳鴻的《長恨歌傳》,白居易寫《長恨歌》的本意是要“懲尤物,窒亂階,垂於將來”,這可以說也有“諷喻”的意味。而且,《新樂府》中的《李夫人》詩中,特別提到“傷心不獨漢武帝,自古及今皆如斯。君不見……泰陵一掬淚,馬嵬坡下念楊妃,縱令妍姿豔質化為土,此恨長在無銷期”,也正是《長恨歌》創作的主觀意圖的一個註腳。所以,《長恨歌》從寫楊貴妃入宮到安史之亂,都對君主的耽色誤國和貴妃的專寵有所諷刺。但是,這一意圖並沒有貫穿到底。白居易在描述楊、李愛情悲劇本身時,又抱著同情態度,用了許多動人的情節和語言把這場悲劇寫得纏綿悱惻,這樣就出現了雙重主題彼此糾纏的現象。特別是詩中對玄宗與貴妃二人生死相戀、夢魂縈繞的那種帶神話色彩的反覆渲染,更把前一個主題大大地衝淡了。如詩中寫到楊貴妃死後,玄宗的對景傷情:
蜀江水碧蜀山青,聖主朝朝暮暮情。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
在這段之後,他又以濃重的筆調繼續寫玄宗回長安後的孤寂:
“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盼望夢中相會,卻是“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到這裡,可以說是把生死間的苦戀之情寫到了極致,但下面推開一層,又寫了臨邛道士鴻都客為玄宗上天入地尋覓,在仙山見到了死後歸仙的楊貴妃。看來似乎生死懸隔的戀人可以相會了,但又一轉,楊貴妃的魂魄卻不能回去,“昭陽殿裡恩愛絕,蓬萊宮中日月長”。這時讀者會代唐玄宗感到一種絕望,然而再一轉,又是楊貴妃請道士帶去當年的定情物給玄宗,並重溫舊日盟誓:
“但令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臨別殷勤重寄詞,詞中有誓兩心知: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這是一種深深的,又是隻留下眷念而永遠無法實現的情意,所以白居易在結尾處寫下: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因而《長恨歌》留給讀者的,主要不是“懲尤物”式的道德教訓,而是對刻骨銘心的愛情的深深的感動。
寫於元和十一年的《琵琶行》,則是一首感傷自己生平坎坷的抒情敘事詩。開頭記述詩人秋夜在江州潯陽江頭送客,聽見江上琵琶聲,於是便請彈琵琶女子相見:
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轉軸撥絃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在聽了一曲琵琶之後,女子訴說了自己的身世。原來這女子與白居易一樣來自京都,也有一番由繁華而淒涼的遭遇,同病相憐的白居易深有感觸:“我聞琵琶已嘆息,又聞此語重唧唧。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