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作品,往往在山村水驛、川林溪石、夕陽風雨的描繪中寄託自己淒涼心境,如著名的《八聲甘州》、《雨霖鈴》等。這一類詞作與傳統計程車大夫文學比較接近,所以向來最受人稱道。
不過,柳永在這些詞中所表述的情緒很複雜,既有對功名利祿的蔑視,透出一種傲岸與狂放,有時卻又不甘寂寞,顯出鬱郁不得志的痛苦,也有無可奈何的自我安慰,總之,這類詞常給人以沉重的苦悶感。
在藝術技巧方面,柳永詞最重要的貢獻是成熟地運用了長調詞適於鋪敘、層次豐富、變化多端的特點,為後人在詞中融抒情、敘事、說理、寫景於一體,容納更復雜的內涵,開拓了新路。前錄《望海潮》可為一例,《八聲甘州》、《雨霖鈴》更具有代表性。後一首如下:
寒蟬悽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藹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上闕一層寫秋景,一層寫送別,一層寫別後之景;下闕一層寫秋日離別的傷感,一層寫想象中酒醉醒來時的淒涼景色,再一層收回,嘆息從此天各一方、孤單寂寞。或寫景、或敘事、或抒情,曲折迴環、重重疊疊地渲染氣氛,纏綿悱惻地表現了離愁別緒。
另外,柳永詞的語言也有特色。他一方面善於化用以前詩歌中的語彙和意象,如《八聲甘州》中“誤幾回、天際識歸舟”出於南朝謝朓詩,《滿朝歡》中“人面桃花,未知何處,但掩朱扉悄悄”,出於唐代崔護詩,以此增添與原詩內涵相關的聯想,並達到雅化的效果,但通常不因此而顯得深澀;另一方面,他也善於運用口語俚句,如《晝夜樂》“早知恁地難拼,悔不當初留住”,《憶帝京》“萬種思量,多方開解,只恁寂寞厭厭地,系我一生心,負你千行淚”等等,雖有時失於粗糙,但也使詞更自然流暢。總的說來,柳永詞的語言不以典麗為長,大都寫得比較直率明白,很少掩飾假借之處,與其他詞人不一樣。
北宋中期文人寫詞的情況很普遍。除了以上介紹的詞人和後面將在專章中介紹的蘇軾外,像范仲淹、王安石雖作品較少,不是重要的詞家,卻各有一些優秀的詞作。范仲淹的《漁家傲》作於他鎮守延州與西夏對抗時,意境闊大,情調悲涼,堪稱豪放詞的先聲;王安石的《桂枝香·金陵懷古》在對六朝舊事的詠歎中寄託了對現實政治的憂患,文筆清麗而勁健,蘊意深沉,兩者都是傳誦的名篇。限於篇幅,不一一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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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蘇軾
如果說,在北宋的文學變革中歐陽修是一箇中樞式的人物,那麼蘇軾則代表著這場文學變革的最高成就。
值得注意的是,蘇軾之所以能取得這樣的成就,不僅因為他的創作體現了這場文學變革所追求的文化理想,審美趨向,也不僅因為蘇軾比其他作傢俱有更雄大的才力、高超的技巧,而且,甚至更重要的,是因為蘇軾的創作在很多地方突破了這場文學變革的基本宗旨。
在北宋這個具體的文化環境中,蘇軾是一個富於浪漫氣質和自由個性的人物。一方面,他作為士大夫集團的成員,抱著強烈的社會責任感積極地參預國家的政治活動與文化建設,另一方面,他比當代任何人都更敏感更深刻地體會到強大的社會政治組織與統治思想對個人的壓抑,而走向對一切既定價值準則的懷疑、厭倦與捨棄(但不是衝突與反抗),努力從精神上尋找一條徹底解脫出世的途徑。他的文學創作中所表現出的灑脫無羈與無可奈何,隨緣自適與失意彷徨,深刻地反映了知識分子在封建專制愈益強化時代的內心苦悶。
如果沒有蘇軾,宋代文學將會平淡得多。
一、蘇軾的生平與個性
蘇軾(1037—1101)字子瞻,號東坡,眉山(今屬四川)人。他出身於一個比較清寒的文士家庭,父親蘇洵,由發憤讀書而入仕,他受父親影響,走上了同樣的道路,年輕時“學通經史,屬文日數千言”(蘇轍《東坡先生墓誌銘》)。
仁宗嘉祐二年(1057)二十一歲時,受到歐陽修的賞識,考取進士,嘉祐六年應直言極諫策問,授大理寺評事籤書鳳翔府節度判官廳公事,開始了他一生坎坷的仕宦生涯。
蘇軾初入仕途,正是北宋政治與社會危機開始暴露、士大夫改革呼聲日益高漲的時代,他也迅即捲入了這一浪潮。在嘉祐六年的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