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部分(2 / 4)

小說:中國文學史 作者:世紀史詩

“日夕只以眼淚洗面”(王銍《默記》),亡國的悔恨,對江南故國的思念,伴著孤寂、悲涼的心境,使他的詞轉向了寫思鄉之情、亡國之恨,像《望江梅》(“閒夢遠”)、《望江南》(“多少恨”)、《子夜歌》(“人生愁恨何能免”)以及著名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浪淘沙》(“簾外雨潺潺”)等。

在李煜之前,馮延巳、李璟等人已經開始採用一些比較清新的文人語言及比較流暢的形式結構來寫抒情的詞了,這使南唐詞風與西蜀詞風有了一些差異。李煜早期的詞雖說沒有太大的創新,一些花間詞人常用的穠麗光鮮的辭語典故也每每出現在他的作品中,但他還是沿著其前輩的方向前進了一步,更多地表現了一種與晚唐及西蜀花間詞不同的風格。花間詞的意象細密堆砌,意緒隱約,在鏤金錯玉、五光十色中呈現一種雲遮霧罩、曲折迴環的效果,但由於它注重的是視覺意象的外在描摹,而且跳躍性太大,所以每每顯得零亂紛散,而李煜的詞則流動清晰。他多以描述物件的心理活動、感情起伏為主線,把視覺意象貫穿在情緒主線之中一一呈露,意象與意蘊結合得十分自然。我們以花間詞人牛嶠的《菩薩蠻》與他的《菩薩蠻》相比,牛詞作:

玉樓冰簟鴛鴦錦,粉融香汗流山枕。簾外轆轤聲,斂眉含笑驚。柳陰煙漠漠,低鬢蟬釵落。須作一生拼,盡君今日歡。

李詞作:

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剗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兩首詞寫的都是男女幽會。牛詞用語顯然穠麗香豔,李詞顯然自然清新;牛詞中,玉樓、冰簟、鴛鴦錦、粉、汗、枕、轆轤、柳陰、鬢、釵,意象重疊稠密,令人目不暇給,但相當多的是一種外在點綴,而李詞則完全是一個連貫的動態過程,就連首句,也是為了構成一種氣氛來烘托幽會之“幽”,而後面每一個細節,都透過女子偷跑出來的過程描寫來形象地表現少女幽會時又驚又喜、向心上人撒嬌的微妙情感。字面雖仍顯得華麗,卻沒有妨礙抒情。再以花間詞人魏承班《漁歌子》與李煜的《清平樂》比較,魏詞如下:

柳如眉,雲似發,鮫綃霧縠籠春雪。夢魂驚,鐘漏歇,窗外曉鶯殘月。幾多情,無處說,落花飛絮清明節。少年郎,容易別,一去音書斷絕。

李煜詞如下:

別來春半,觸目柔腸斷。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兩首寫的都是女子春日裡思念遠人的離愁別恨。魏詞上闋除了“夢魂驚”外,用了許多詞藻來描摹女子的容貌與她所處的環境,而與主題聯絡並不緊密;李詞上闋則一下子便揭出“別”這一主題,而在寫外部環境時,實際上是在寫人的心理:

相思之情尤如雪花般飛舞的梅瓣,令人煩亂惆悵,這煩亂惆悵又如落花拂了又滿似地綿綿不絕。下闋,魏詞顯得有些粗率,而李詞則很細膩;魏詞下闋與上闕構不成一個意脈連貫的完整氛圍,而李詞下闋則緊接上闋,末兩句以春草無際來形容離恨不絕如縷而難以排解,以“更行更遠還生”與上闋“拂了一身還滿”相呼應,烘托出一腔綿綿愁緒。因而,李煜的詞在語言、意象上顯得清新,在結構、意脈上顯得完整連貫,不僅注重外在視覺感受而且更注重內在心理描述,不僅注重靜態物體而且更注重動態過程,因此抒情內涵更豐富,表現力更強。

代表李煜最高成就的是他的後期詞,主要是寫亡國的愁苦、悔恨和絕望。據說下面這首《破陣子》寫於他亡國之時: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

顯然這首詞有軟弱的兒皇帝的可憐相,但這是他從一國之君一下子變為階下囚時最真誠的自白了。他過去寫情人幽會,寫男女離愁,寫曠逸情致,其實不全是他作為國君的真實生活內容,有許多是透過揣摩他人的心理寫出來的,畢竟隔了一層,有時不免有點做作。而亡國之後的愁苦、悔恨、絕望,則是他自己親身的體驗,真情的流露,因此,便更真摯,更深切。無論是《相見歡》中抒寫的時光倏忽、人生長恨,還是《烏夜啼》中所嘆息的往事成空如一夢;無論是《浪淘沙》中“一任珠簾閒不卷”的滿懷愁緒,還是另一首同調中的“夢裡不知身是客”的傷感,都源自他那“一江春水向東流”似的內心感情,因而具有感人的力量。

出自真情的詞

本站所有小說均來源於會員自主上傳,如侵犯你的權益請聯絡我們,我們會盡快刪除。
上一頁 報錯 目錄 下一頁
本站所有小說為轉載作品,所有章節均由網友上傳,轉載至本站只是為了宣傳本書讓更多讀者欣賞。
Copyright © 2025 https://www.hxsk.tw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