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一段話,頗可概見其文內容和風格兩方面的特色:
豪人之室,連棟數百,膏田滿野,奴婢千群,徒附萬計。船車賈販,周於四方;廢居積貯,滿於都城。琦珞寶貨,巨室不能容;馬牛羊豕,山谷不能受。妖童美妾,填乎綺室;倡謳伎樂,列乎深堂。賓客待見而不敢去,車騎交錯而不敢進。三牲之肉,臭而不可食;清醇之酎,敗而不可飲。睇盼則人從其目之所視,喜怒則人隨其心之所慮。
文中批判了豪門之奢侈,用的幾乎完全是駢文。此外,仲長統的散文還表現出濃厚的個體意識。他自敘志向雲:
使居有良田廣宅,背山臨流,溝池環匝,竹木周布,場圃筑前,果園樹後。舟車足以代步涉之艱,使令足以
息四體之役。養親有兼珍之膳,妻孥無苦身之勞。良朋萃止,則陳酒餚以娛之;嘉時吉日,則烹羔豚以奉之。躕躇畦苑,遊戲平林。濯清水,追涼風。釣遊鯉,弋高鴻。諷於舞雩之下,詠歸高堂之上。安神閨房,思老氏之玄虛;呼吸精和,求至人之彷彿。與達者數子,論道講書,俯仰二儀,錯綜人物。彈南風之雅操,發清商之妙曲。消遙一世之上,睥睨天地之間。不受當時之責,永保性命之期。如是,則可以陵宵漢出宇宙之外矣!豈羨夫入帝王之門哉!(《後漢書》本傳)
這一節對理想人生的描述,體現了士人與政權的疏離、國家意識的淡薄和個人意識的強化。它反映著當時社會的兩大背景:一是士族莊園經濟的興起;一是由於政治黑暗、社會動盪,使得士人不再願意把人生價值建立在為帝王效忠的基礎上。這種人生觀,是以前的漢代文學中所未曾出現過的,而與魏晉文學相一致。
東漢後期有名的政論家還有崔寔和荀悅。崔寔(生卒不詳)字子真,一名臺,字元始,涿郡安平(今屬河北)人。據《後漢書》本傳說,他於桓帝時“論當世便事數十條,名曰《政論》,指切時要,言辯而确,當世稱之。仲長統曰:‘凡為人主,宜寫一通,置之座側。’”荀悅(?—209)字仲豫,潁川潁陰(今河南許昌)人。據《後漢書》本傳說:“靈帝時,閹官用權,士多退身窮處,悅乃託疾隱居,時人莫之識。……悅志在獻替,而謀無所用,乃作《申鑑》五篇,其所論辯,通見政體。”可見《申鑑》和《政論》都是批判社會現實之作,文章風格也都是工麗整齊的。
東漢後期的著名散文家還有蔡邕。蔡邕(133—192)字伯喈,陳留圉(今河南杞縣)人,曾仕為左中郎將,故又稱“蔡中郎”。有《蔡中郎集》。他是東漢後期散文的代表作家之一,文章清麗典雅,開創了新的風氣,在當時和後來均極受人重視。蔡邕的散文中也不乏批判社會現實的內容。如《宗廟疊毀議》在稱讚了東漢前期各代君主的清明政治後說:“自此以下,政事多釁,權移臣下。”建議廢除東漢中後期各代君主的廟號,對東漢中後期政治加以否定。又如《薦太尉董卓表》說:“周遭奸臣孽妾,制弄主權,累葉相繼,六十餘載,火炾流沸,浸以不振,威移群下,福在弄臣,海內嗷嗷,被其傷毒。”批判的態度更為嚴厲。蔡邕所續修的東漢國史,也被王充比作與《史記》一樣的“謗書”,遭到焚燬。即使他的常被人稱為“諛墓”文字的碑文,也多處反映了士大夫與宦官的鬥爭。
除以上諸名家之外,東漢後期還有一些散文名篇,如陳蕃的《理李膺等疏》、李固的《遺黃瓊書》、朱穆的《與劉伯宗絕交書》和《崇厚論》等,也都反映了東漢後期的社會現實,具有相當濃厚的批判意識或個體意識。尤其是朱穆的《崇厚論》,說得尤為坦率大膽:“故率性而行謂之道,得其天性謂之德,德性失然後貴仁義。是以仁義起而道德遷,禮法興而淳樸散,故道德以仁義為薄,淳樸以禮法為賊也!”這裡引用老莊的論點,把“道德”解釋為率任人的天性,而把“仁義”、“禮法”視為破壞自然而淳樸的道德的東西,在當時提出這一種倫理哲學,其實際意義在於否定統治者以“仁義”的名義和“禮法”的規定所確立的社會規範。這已開魏晉時期嵇、阮主張之先聲。
除了批判性的政論散文,如秦嘉的《與妻徐淑書》和《重報妻書》這一種敘寫夫妻感情的散文也值得注意。前者雲:
不能養志,當給郡使。隨俗順時,僶俛當去。知所苦故爾,未有瘳損,想念悒悒,勞心無已。當涉遠路,趨走風塵,非志所慕,慘慘少樂。又計往還,將彌時節。念發同怨,意有遲遲。欲暫相見,有所屬託,今遣車往,想必自力。
所說均日常生活之事和夫妻離別之情,卻娓娓道來,別有情致。像這樣的散文,是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