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上闋寫揚州戰後的荒涼和人們對戰爭的厭懼,下闋化用杜牧詩意回憶揚州昔日的繁華作為反襯,表現了他對國事的憂患。
但詞的情調是衰涼而低沉的,它只是無奈的感慨、哀愁的嘆息,卻缺乏激昂亢奮的精神力量和博大的胸懷。而且,從總體上來說,家國憂患在姜夔詞中所佔的比重不是很大,儘管他與辛棄疾唱和的《永遇樂》一詞,也有類似辛詞的內容和情調,但更多的作品,或是透過自然山水的描摹來抒發個人情懷、表現高潔的襟抱,如《慶宮春》(“雙槳蓴波”)、《點絳唇》(“燕雁無心”),或是寫男女之情,如《踏莎行》(“燕燕輕盈”)、《鷓鴣天》(“肥水東流”),或是詠物及以物寫情,如《齊天樂》(“庾郎先自吟愁賦”)之詠蟋蟀,《暗香》、《疏影》之詠梅等。
姜夔精通樂律,據說“嘗著《大樂議》,欲正廟樂”(徐獻忠《吳興掌故》)。從他的詞集中可以看到,他不僅能夠按詞律填詞,還能修正舊譜,並用各種方法創制新曲來填詞,這樣就比一般詞人更多了一層自由,可以在保持音節諧婉的條件下相對自由地選擇句式長短及字的平仄,因而更便於他寫出好詞來。
自柳永、周邦彥以來,詞人都很注意詞的層次結構,姜夔也不例外,他的詞尤其長調,極善於一擒一縱,變化跌宕,使詞的層次錯落有致,產生一種往復迴環的美感,如《暗香》:
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喚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何遜而今漸老,都忘卻、春風詞筆。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江國,正寂寂。嘆寄與路遙,夜雪初積。翠尊易泣,紅萼無言耿相憶。長記曾攜手處,千樹壓、西湖寒碧。又片片吹盡也,幾時見得?
這首詞寫得比較朦朧,內容大致是對梅懷舊兼以梅喻人。上闋先透過月色和梅花,勾連現在和過去,然後轉入同“玉人”月下摘梅的回憶,隨即又轉到現在,自比何遜,表示對美景無從下筆,後面卻又說梅香不斷沁入,撩人情思,欲罷不能。下闋開頭宕開一筆,馬上再切入對故人的思戀之情,然後寫出回憶中的另一幅景象——西湖攜手賞梅,最終回到現在,惋惜梅花片片零落,不知何時再開,暗暗綰合相憶之人不知何時重逢的意思。全篇不斷在過去、現在之間作往復搖曳,又在這種往復搖曳中不斷拓開,結構非常精緻。
用字的講究,也是姜夔詞的重要特點。一方面,他在運用想象力的同時,極注重對能渲染氣氛、製造色彩效果的實詞的錘鍊,如《點絳唇》中“數峰清苦,商略黃昏雨”,以“清苦”形容幾座寥落的山峰,以“商略”描寫山間雲霧繚繞雨欲來的氣氛,再配以“黃昏”的暗淡,就很新異又很深切地表現出一種寂寥落寞的景象。又如《揚州慢》中“波心蕩冷月無聲”,寫荒城中冷落衰涼的感覺,《暗香》中“千樹壓、西湖寒碧”,寫雪後一片梅花低垂的幽姿,《琵琶仙》中“歌扇輕約飛花”,寫朦朧迷亂的春景,用詞——特別是其中的動詞——無不精深微細,顯示出錘鍊字句的高超技巧。又一方面,姜夔又很善於吸收蘇軾、辛棄疾等人運用虛詞的長處,使詞句相互勾連,產生曲折、疏散和流動的效果,如《疏影》中“還教一片隨波去,又卻怨、玉龍哀曲。等恁時、重覓幽香,已入小窗橫幅”,各句首連用“還”、“又”、“等”、“重”、“已”,把時間關係錯落開來,一推一挽,給人以動盪的感受。
過去人常用“清空”二字評價姜夔的詞。所謂“清空”,大致由四個方面的因素構成:一是詞中的情感,多屬於文人士大夫那種高潔清雅的意趣,既很少有世俗的香豔繁雜,也很少有豪壯激烈的情懷;二是表現手法,多追求言外之意,空靈的神韻,而避免質實粗重的筆觸;三是詞中的語言、意象,多數不是色彩鮮麗或雍容華貴的,而是偏向於淡雅素淨;四是詞的意境,一般都避免過於狹小逼仄或密集擁擠,而以疏朗開闊居多。所以張炎《詞源》中以“野雲孤飛,去留無跡”形容他的詞風,而清人則說他“清剛”、“疏宕”(賙濟《宋四家詞序論》),“結體於虛”(陳銳《袌碧齋詞話》)。
另外,姜夔也以詩名,為“江湖詩人”之一,我們在後面還會提及。
南宋後期詞的又一大家,是比姜夔約晚一輩的吳文英。吳文英字君特,號夢窗,四明(今浙江寧波)人,生卒年不詳,主要活動於十三世紀中葉,曾做過賈似道、吳潛、史宅之等顯貴的門客,和姜夔一樣,終生沒有當過官。有《夢窗詞》。
那一時期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