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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我喜歡秋天,最喜歡秋天,陳年說他也喜歡。秋天的風涼得幽幽微微,這時節的空氣我願意多呼吸幾口。連床單都比平日更覺清爽,我躺著,趴著,手蹭過陳年的手,胳膊蹭過陳年的胳膊,他的肌膚也是宜人的涼。有時我睡姿任性,愛把腿架在陳年的腿上,覺得這樣舒適,竟忘記放下來,翌日早陳年起來就要蹬著麻木的腿佯作抱怨,我便陪著笑去替他揉捏幾下。
&esp;&esp;秋天的顏色,不似夏季晃眼,冬日肅殺,春天稚嫩,卻是種低調的濃烈。我盤腿坐在木板床上,透過閣樓的窗去望,月光裡黑魆魆的山影。那是座小山岡。過去一到秋天,那座山岡就成了我和陳年的鐘愛。天不亮就爬起來,一起爬到山岡,等日出,看朝霞。等太陽出來了,把野甸的草曬暖了,我們就躺下來,看池塘的水鳥,看不遠處的紅楓林,紅得燒燎了天。餓了啃兩口乾糧,發呆也好,閒話也好,都自在,好像這會的天就格外美些,風格外香些。什麼也不必考慮,光陰像一條可以伸縮的線,不斷地延長,再延長,在這樣的時間裡忘了我,才成了真正的生靈。
&esp;&esp;陳年攀著梯子上來,說,怎麼還沒躺下?看一眼鍾,近十二點,我趕緊鑽回被子裡。陳年也躺下來,臉上略顯疲憊。他對我說,明明可以多睡會兒,偏要陪我熬夜。他知道我是等他。從他念了高中,放自習回來還要在書房待到很晚,我即便先上閣樓,也一定要等他上來才肯睡。我覺得陳年實在辛苦,夜那麼黑那麼長,我不忍心把他獨自丟在沒有體溫的功課裡。更緊要的是,我很想陳年。我對陳年說,哥,秋天了。他嗯了聲,很快疲倦就將他拖進夢裡。所以我討厭高中,高中偷走了我和陳年的秋天。現在的我們,哪裡還奢望在凌晨爬上山岡,踩著野草的露水,守候一片天和一抹風呢?課業繁重,陳年又刻苦,儘管我們是朝夕相見的家人,而且同榻而眠,卻失去了說話的時間。母親總會說,去去,別打擾你哥。我悻悻地,甚至嫉妒起他的同學,能比我和他說更多的話,比我見到更多模樣的他。我只好在夜裡等,母父都已經睡了,但我會為他醒著。我爭來片刻相會,看一看他的倦容,又不忍多話,於是隻言片語都成零光片羽。我有時噩夢,夢見校園成了濃密厚重的蛛網,我拼命剝開,尋見的陳年已經乾癟。
&esp;&esp;陳年不願意讓我缺覺,他便讓我晚上先睡,說自己上床的時候會再喊醒我,陪我聊會天。他這個騙子,哪裡會喊醒我。我也是騙子,總是裝睡,再做出因為他醒來的樣子,無論他動作多麼輕。
&esp;&esp;逢上母親和父親都出差的日子,我像透了一大口氣,又生出一種家中只剩我和陳年相依為命的幻覺。迷人的幻覺。估摸著陳年快下自習的時間,我就到廚房熱一熱飯菜,或是煮些餃子麵條之類,給他當宵夜。大人不在家,給我們多留了些伙食費。有時我放學回來也會自己做晚飯。陳年近來胃口很好,讀書用功更容易餓些,回來總是要吃宵夜的。
&esp;&esp;達、達、達。陳年的腳步一丈開外我就能辨出,不等他翻鑰匙就開了門迎他。老式的軍綠色帆布挎包被他兩指勾著帶子,吊在高高的肩後,並不顯得吊兒郎當。他的神情本有種在書卷裡磨損後的疲滯,但一看見我,又像拭了灰的燈罩子亮堂起來。在玄關處我攔下他,先叫他聞一聞。番茄滷肉面,陳年笑道,你最拿手。放包洗手,他坐下來開始拌麵。我就坐對面,揭開桌上一隻盤碟的瓷蓋,臥著枚荷包蛋,我今晚的得意之作。外緣焦脆,蛋白細嫩,陳年拿手中竹筷一戳,黃澄澄的溏心爭先恐後往外流。喜歡觀賞這樣的時刻,戳破、釋放,是人骨子裡的原始衝動。看得出來陳年餓了,但他的吃相仍維持著斯文。吃完了,只一副碗筷,堅持不用我洗。進了書房,陳年拿來他的儲存罐,摸出衣服內兜裡的餘錢塞進去。於是我將自己的儲存罐抱過來,晃了晃,訇啷清脆,又去晃一晃陳年的,不過幾聲悶響。誰攢得多,一目瞭然。我眼紅道:你個守財奴。陳年只一笑:你花我存,動態平衡。哼,可見陳年物慾之低,自小就有了端倪。我卻兜裡藏不住錢,時不時就為新奇玩意兒破了小財,陳年說我和他不同,性子裡就愛及時行樂,明日愁來明日愁。
&esp;&esp;隔天便是週末,我的功課一旦完成,再不肯多留半分心思,因此攜了本小說躺窗戶邊翻閱。看一眼窗外,秋高氣爽,再看一眼書房,想不出誰能像陳年這樣自覺,埋首苦讀,依我看,早晚成書呆子。唉,真是誤了這好秋光。手上小說是家裡的老古董,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