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2 / 3)

小說:鴿(兄妹) 作者:裂瓷

母親攥著那包煙走出了書房。陳年蹲下身,開始收拾地上散落的書。我看著他,繃緊的身體像瞬間脫力,我坐在桌前捂住臉,突然極小聲地抽泣起來。

&esp;&esp;陳年沒有像從前那樣過來安慰我。他將書整理進箱子後,坐回來繼續他的功課。

&esp;&esp;屋外母親在責怪父親不肯戒菸,對孩子也疏於管教。又過半天,聽動靜應是回房休息了。我再沒心思放在書上,看一眼陳年,紅痕鮮明刺目,烙在他的胳膊上,難堪的卻是我。

&esp;&esp;陳年洗過澡上來時,我手裡捏著支藥膏。他一走到床邊,我就拉過他的胳膊開始擦藥。藥膏散著草本味,和陳年身上的香皂氣息混在一起。陳年就那麼靜靜地看著我。藥膏在我的指腹融開,摩擦過他的肌膚紋理,我忽有一種時間在下沉的感覺。它變得有了分量,沉降在我的四周,裹挾著我。

&esp;&esp;我問,不是你,為什麼要認?

&esp;&esp;陳年說,你的錯就是我的錯。

&esp;&esp;我看向陳年,他的眼睛裡寫著理所當然。

&esp;&esp;他從小就如此。我頑皮惹禍,他攬下所有,替我受責罰。別家小孩闖禍,要遭大人訓斥,多是去尋爺爺姥姥乞求庇護,而我皆仗著陳年。陳年就如同我的盾牌。可今天是母親最嚴厲的一回,她頭一遭動手打孩子。我們都害怕觸怒母親,陳年倒好,主動往槍口上撞。而我呢?我分明知道,陳年是一定會替我背鍋的。只有他,也只能他。母親不是好糊弄的,她得不到答案怎會善罷甘休,如果陳年沒有承認,等母親翻找我們的書包,她會看見我的包裡有一隻打火機。陳年事先並不知情,卻很快就反應過來。他認錯的神情,認錯的時機,把握恰當,不顯刻意。他選擇預先掩飾我的過錯,而非等我受罰時求情。我是一心自保的壞蛋。他卻是成熟的替罪羊。

&esp;&esp;壞蛋很愧疚,對陳年說,對不起。可這道歉多輕浮。

&esp;&esp;陳年將手搭在我的後腦,說,醉,你要真覺得對不起,就答應哥別再碰煙,行嗎?

&esp;&esp;我搖搖頭,說,不碰了,再也不碰了。

&esp;&esp;那包煙是寧扇給的。我出於不安分的好奇,想體驗抽菸的滋味。可陳年用幾道傷痕,中止了我年少時期躁動的試探。

&esp;&esp;在這天以後,相當長一段時間,母親對陳年都帶著些冷漠和猜疑。時不時的,母親就會檢查陳年的手指和書包,尋找是否還有香菸蹤跡。他們的母子關係蒙了層淡淡的影,根源在我。

&esp;&esp;不知是我虧欠陳年,抑或我原本就是陳年的債。

&esp;&esp;日子一晃再晃,忽遭人生第一場告別。母父餐桌上宣佈,我們即將搬家。不小的變動,我和陳年不禁對望一眼。家中經濟有些起色,雖在衣食住行裡隱約可察,但不料至於到了搬家的境況。我問母親要往哪裡搬,母親笑笑,講離學校不遠,而且房子大,兄妹可以一人一間,互不打擾。我扒拉著飯菜,聽母親問,怎麼,搬新家不高興嗎?我說,我沒嫌現在的家小。父親說,小孩兒住哪兒都不嫌小,可還是寬敞些好,你跟你哥都大了,早不該擠一塊睡了。這話虹紫也講過。我悶頭不說話,便是不服氣,什麼早不該,只他們心思古板,想得複雜。母親說,過兩天帶你們去看看新房,也不急,等放假了再慢慢搬。陳年問,那這裡呢?母親問,這裡怎麼?陳年問,這間房子要怎麼處理?你們想出租,還是賣掉?母親說,看情況。我將屋內環顧一週,很緊張地央求母親,媽,留著吧,別賣掉,也別出租。沒想到母親爽快道,行,那就留著,你倆打出生就住這兒,就當留個念想。

&esp;&esp;從此住一日少一日。小閣樓的破舊因離別而愈顯親切。牆壁斑駁,門框上的印痕,是以前同陳年比身高。寫字桌讓玻璃壓著,雜七雜八好些東西,從報紙上剪下來的小詩啦,日曆本里扯下來的頁子啦,遠方親朋的明信片啦,我和陳年的隨手塗鴉啦,遊玩時拍的相片啦……都教歲月燻上了寂落的黃。桌上兩隻搪瓷杯,我常常飲完懶得續,就徑自去拿陳年那杯。筆筒是我和陳年自己做的,硬紙箱裁開,舊報紙塗上糨糊,兩隻簡筆小動物作伴,我畫小狗,他畫小貓。陳年畫的比我醜。桌角那隻水晶球才別緻,裡頭金魚擺尾,荷葉亭亭,是爺爺過去用來鎮紙的。我們不練大字,擺在那兒單單是附庸風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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