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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枯井看上去是死了好多年,井深,深不見底。井口兩端壓滿荊棘和廢葉,一片枯黃,亡國之君到這來瞥上一眼,能立刻能哭出聲,然後作一首流芳百世的奇詩。
謝橋又嘆了口氣。
他現在當務之急是熟悉這個世界。
然後找個地方落腳。
以前謝橋上岸用過交子,用過銅錢,用過金元寶,用過人民幣。
霧城現在流通的貨幣是什麼?
謝橋完全不知道。
這一週他不是躺在病床上睡覺就是躺在床上準備睡覺。
精神病院有自由活動時間,連日來謝橋耳聽八方,聽了些訊息回來。
比如光劍,鐳射槍,營養液,池核,監察所。
都是些什麼鬼兒楞登的東西,謝橋聞所未聞。太久沒有入世,謝橋的記憶還停留在三百年前。
腿又開始隱隱作痛,瘸了的那條則有氣無力地垂著,他坐在井邊。謝橋嘆了口氣,決定死馬當活馬醫。
他伸出手,打了個響指,一頂帽子憑空掉下來,落在他手中。
這帽子純白,像艘船,據孟婆所說,白無常的判官帽歷代沿襲,但謝橋是個花裡胡哨的人,他不喜歡戴著這麼素的帽子,覺得太冷淡,太疏離,不符合他氣質,於是自己編了個淺綠色的龜背竹繩結掛在帽頂當掛墜,走起路來繩結還會左搖右晃。
偏偏他又當了很久的白無常,熬死過十多輪的同事,暫時還沒有下一任七爺來接管這個爛攤子,也暫時沒人敢在鬼差大人頭上動土,這白中帶綠的奇葩帽子居然就一直傳到今天。
邪門!
謝橋隨手一丟,無常帽掉地上,立得正好,像站軍姿。四野忽然起了陣冷風,陰森森,彷彿能刮到人的骨頭。
“行吧。”謝橋站起身,很是無奈,“現在就看誰願意來吧。”
無常立陣,丟帽扎土即可。
他把這白無常的帽子往地上一插,全世界的岸上鬼差都開始瞳孔地震。
“我操!”
“小七爺上岸了?!?!”
是的。
他們避之不及的活閻王不僅上岸了,還特麼在搖人!
誰去?
小鬼們裝得人模狗樣,在霧城各地過著有滋有味的生活。
這時候誰去找謝橋,誰就是腦子進水了。
謝橋已經預料到他等不來樹倒猢猻散的小鬼們,回到病房時,他拍了拍監視器,讓畫面恢復正常,而後鑽進被窩裡倒頭就睡。
瘸腿小七爺什麼都管不了了,補覺是人生大事。
他這一覺睡得驚天地泣鬼神,除了中途起來五分鐘上了個廁所外,睡了整整19個小時。
再睜開眼,已經是次日晚十點。
看護機器人破門而入,檢測到謝橋甦醒,端著水就滋滋滋地滾了過來。
它腳底是滾輪,眼睛像兩個燈泡,頭上還有根天線。
“狗謝橋!狗謝橋!我以為你死了!”編號333的機器人僵硬地扭曲起手臂,呈現詭異弧度,往謝橋嘴裡塞水,“請補充水分!”
“放心放心,沒死沒死!”謝橋看了看身後,“卡迪娜呢?我今天還沒有和她說晚安。”
333的出廠音效卡很劣質,它負責這一整面牆的病房,是醫療型機器人,說話總是自帶電音:“卡迪娜有事外出,託我好好照顧你,狗謝橋!”
雖然聽上去333好像是在罵他,但其實333管這一面牆的病人都叫狗。
精神病院內部居然還有獨特的企業黑話。
“那你能不能牽著我去一下洗手間?”謝橋睡飽後精神十足,“謝謝你,333。”
“好的。”它把肩膀往前送了送,讓謝橋支撐著它。
拄著這個會滾的柺杖,謝橋簡單在洗手間洗漱,整理好自己,一邊扶著牆,一邊撐著333,往樓下的活動廊走去。
晚十點,還沒到門禁時間。
謝橋不喜歡精神病院封閉的環境,他看上活動廊盡頭的落地窗了。
“我們在這坐一會兒行嗎?”謝橋抓著欄杆,站在落地窗前問。
機器人大腦飛速運轉,“檢測到這項行動沒有違反病院規定。”
它腦門的天線亮了綠燈。
這就是可以的意思。
“那你和我聊聊天。”謝橋在岸上悶壞了,整棟樓全是病友,能和他正常交流的居然只有眼前這個機器人,他抓著機器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