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秦予關起門來,兩耳不聞窗外事,可對於步成驍、步竫舟與步翌三者之間的拉扯卻並非一無所知。
經圍獵試探後,她就知道這場家宴必定不會平平順順。
杜若言身為三朝元老,愛惜良才,尤其此人還是自己早年的學生,欲舉薦一把也在情理之中。
即便沒有他,想來步翌也早就安排好了引出由頭的人唱戲。
步翌以退為進,非但沒有治罪步竫舟,反而強行嘉獎,目的就在於試探步竫舟究竟是否有意分割皇權。
這一招實在高明,就算步竫舟表明不願為官做宰,也無法盡除隱患。
唯一的做法便是釜底抽薪。
秦予見步竫舟遲遲未能領悟,仍在表面上推拒,是以借程雙將其引入破局的正途。
在她說完自己想要抱孫子的心願那一剎那,步竫舟遙遙凝視著她,眼中盡是複雜不解的情緒。
或許在他看來,身為母妃,她不該聯合步翌如此逼迫於他。
可她若非知道他有位心儀之人,且此人並非女子,她此時此刻的做法,又會不同。
步竫舟果真沒叫秦予失望。
前言閒雲野鶴之志,後言絕無子嗣之實,文武百官作為見證,步翌終於放下大部分戒心。
歲月蹉跎,秦予在不知不覺中老了。
步竫舟如今能謀善斷,處變不驚,儼然成為了她最希望成為的模樣。
他與步成驍之間虛與委蛇的很多事,她不用再管,也管不動了。
她相信現在的他,遇事一定能迎刃而解,逢凶化吉。
然而事與願違。
步竫舟為了所愛之人,不惜暴露十五騎,深入闋國營救一事,再次將他推至風口浪尖。
豢養私兵是重罪,秦予料定步翌不會息事寧人。
卻未料到步翌並未賜死,而是單單駁回了步竫舟的歸隱請求,賜廷杖幽禁。
如此輕拿輕放,實在不是步翌的行事風格。
秦予派人出去打探,這才知曉步竫舟前不久聯合杜懷欽,拿到了步成驍常年私鑄兵器,組建殺手組織,以及與闋國私下往來的事實物證呈予步翌。
有此事在前,確實有理由令步翌網開一面。
原本急得團團轉的雲若鬆口氣,很快卻又察覺出其中貓膩,狐疑地皺起眉頭。
“既然陛下知道明王沒有異心,為何還要……”
她的話說到一半,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向秦予時眼中滿是驚疑。
“陛下這是在設局?!”
“不止如此。”
秦予深深蹙眉,眼底的不安焦灼漸次湧起,忽地從矮榻上起身,忙不迭往外走。
“雲若,準備轎輦,去錦和宮!”
步翌的皇位是靠步竫舟相救獲得,於他而言,步成驍的威脅遠遠大於步竫舟。
而步成驍擅於蟄伏,他必定要尋找良機,儘早將這根刺拔除。
她不怕他拿步竫舟設局,她怕的是,他當真動了一箭雙鵰的心思,連同步竫舟也一併剷除。
秦予乘坐轎輦來到錦和宮殿門外,在瞧見早已經候在門外的路公公那一刻,幾不可察地牽了牽嘴角。
果然,步翌早料到她會來。
或者不如說,這本就是他下好的一盤棋。
步成驍至今未娶,足見對她的一片痴心。
如果在這世上還有什麼能夠令步成驍自亂陣腳,大概只有她了。
他對步竫舟所做的一切,只為了引出她這枚至關重要的棋子。
身旁的雲若亦瞬間了悟,攙扶著秦予手臂的手掌暗自收緊:“太后。”
她極為小聲地呼喚,語氣充滿擔憂忐忑。
秦予側頭衝她微微一笑,以示安撫,而後堅定地跨步進入殿門。
路公公看見進門的秦予,連忙快步迎上來。
他的面色一如往常沉著,唇邊勾著極為淺淡的公式化的微笑,眼底卻閃爍著似有若無的慨嘆與內疚。
忠王之亂時,太后挺身而出,掌控局面,無私扞衛陛下的江山,無愧於天地,無愧於朝野。
而今世易時移,卻要淪為他人攪弄風雲的犧牲品。
路公公畢恭畢敬地衝秦予躬身見禮,緩緩道:“太后,陛下在內殿候著您呢。”
她將他眼中氾濫的情緒盡收眼底,心如明鏡地溫和一笑,轉頭吩咐雲若在殿外等候。
雲若抬腳欲跟隨,被路公公眼疾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