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靠著把蠻族人常用的長馬刀,如果一伸手抓住刀柄……我可以用赤蠻教我的刀法,橫切古彌遠的下腹,快速,狠辣地一抖刀尖,就可以割開一道極深的致命的傷口;我還可以翻腕,斜劈開他彎著的大腿,自下而上地撩開臍下三寸到胸骨的地方,讓他的鮮血和內臟噴濺到五尺之外的地上……可我的胳膊太弱小了,這些刀術都需要手腕的力量和腰背的爆發力。我才六歲啊。我懷念起赤蠻那強壯的肌肉虯結的胳膊來。而古彌遠看著發呆的我微笑,似乎看出了我的每一步盤算。
他只是展現了這麼一瞬的軟弱,很快他就冷靜下來,恢復成那個無可挑剔、無可戰勝的人了。
“如果你不是六歲,你會抓起它來嗎?”他毫不客氣地問。
我茫然想了一會,回答說:“要是再過兩年,再過兩年我就會。”
“兩年後,我還真不敢這樣坐著面對你了,”古彌遠沉思著說,“時候到了,今夜我要教你元宗極笏算。”
從他的語調裡聽不到一絲抖動的痕跡。我的心卻猛地緊縮了一下,我想起了在我叔父的大殿上,四周盤繞著的無數密密麻麻的蜘蛛絲上的微弱光點,它們鋪天蓋地而來,充滿了視野和心靈。那只是元宗極笏算的初始模式。
元宗極笏,包含了篤信、查微、讀心、雍容、元宗、極笏六種心訣。古彌遠說:“這六算是走向全知全覺的橋樑。萬物相生相剋,相制相侮,你抓住了源頭,自然就能推排出結果。有差別的結論來自於預測者的自身。任何一絲微妙的情緒搖擺都可能影響他,將他帶領向錯誤的巷道。如果沒有及時察覺,死亡通常也就在那一刻來臨。”
“讀心?真的有這樣的東西嗎?”我困惑地問。
“當然沒有,沒有讀心術這種東西,”古彌遠搖了搖頭,“但萬物相關相連,你臉上和手上的微小表情和動作,就出賣了自己的想法。你以查微訣收羅這些細節,就可以探知他們的心思了,甚至能知道他們自己都不清楚的內心深處渴求的東西。”
“他們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呢?”
“這不是很正常嗎?比如說,”古彌遠以一種悲憫的神情望著我,“阿鞠尼,你心裡想的,其實是學如何可以讓冰熒惑花盛開的神通啊,你自己可知道嗎?”
“我不知道。”我低聲說。
“在我眼裡,沒有一個完整的人,小阿鞠尼,我將他們分解成了無數的碎片,嘴角,眼尖,鼻子,手指,下巴,皺紋,拼裝起來後,就是一個透明的,完全被看穿的人。”
一個晚上學會六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但古彌遠卻不管這些,他將所有該記憶的天文地理風水潮流氣候種種真實幻象如洪水一般朝我壓過來。我只覺得耳朵裡縈縈繞繞,四面八方都是他的聲音。這聲音如有魔力的溪流,潺潺不息,細而不絕。
“理解不了的地方,你就先記著;記不住的地方,你就只管用心聽著。總有一天,你會把它們都想起來,都明白過來的。”
那一天晚上,就在隔壁的卡宏裡,坐著我叔父攝政王鐵勒延陀,他也沒有睡著,而是歪著頭,既像在傾聽又像在等待什麼。
外面一匹快馬驟來,馬還沒有停穩,背上的人已經偏腿跳下鞍,急匆匆地走入殿中。在他耳邊低聲說:“有人在大望以西見到天驅指環現身了。王瞎子帶著一個十人隊追了上去,結果一個也沒回來。
鐵勒延陀的臉色變都沒有變,他只是簡單地說:“知道了,下次別再叫人追了。”
左驂應了一聲,轉身要走,鐵勒延陀卻突然加了一句:“你也不要去追。”
鐵勒延陀愣愣地仰頭看著屋頂。關於這個神秘武士團體的傳說,已經沉寂了多少年沒有出現過了。依舊沒有人知道這些山嶽一樣沉默的武士,他們的古老信仰究竟是什麼,他們要為了什麼而搏殺。許多人都以為他們應該死,而且已經死絕了,但也有許多人認為能夠和天驅的武士交手是無上的榮譽。他看到了左驂轉過臉去時興奮地咬緊了的牙,所以才加上了那一句叮囑。
但是鐵狼王自己也不甚明白,這些武士們為什麼要嚴守自己的秘密?他們又要為了一個什麼樣虛幻的理想而拋棄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鐵勒延陀默默地喝了一口酒。他探手到自己的懷裡,用兩根指頭捏住一枚鐵青色的指環,讓它在指尖上團團地轉了起來。
白天靜悄悄地溜過,然後又是一個夜晚,一個白天……我不知道在老師的屋子裡坐了多久,只知道古彌遠在蠟燭燒盡的時候又換上一支新的。他點上一支又一支,直到燭淚流滿桌子。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