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然終因未能一鼓滅趙,財貨自此無所進項也。及至再行滅趙,三戰敗北,舉國積財消耗八成有餘矣!更兼近十餘年六國合縱鎖秦,入秦商旅銳減,咸陽百業蕭條,關中水旱不均,蜀地水患民亂疊生,關外四郡復失,內無食貨之根,外失財貨之源,秦之國計民生終陷凋敝矣!然則,困境並非無救。臣以為:秦欲再起,當一反往昔積財之道,以腹地開發為本,以擴地掠國為末。唯本土民生蓬勃茂盛,強國之根方無以撼動也!惟其如此,臣有七字方略:明法、整田、重河渠。實施於國,則當以關中平川為軸心,蜀中隴西為兩翼,消弭水患,瀉滷出田,老秦本土當成天府也!蓋秦國新法雖有蛀蝕,然根基堅實,朝野無變亂之虞,唯國策得當,十年之期,強秦再起有望矣!
“唸啊!”秦昭王霍然睜開眼睛,敲打著坐榻扶手。
“啟稟我王:丞相上書完。”長史將竹簡放上書案,“丞相有言,明日午後入宮晉見,尚有詳實對策說王。”目光一陣閃爍,秦昭王輕輕點了點竹杖:“唸也唸了,你以為這對策如何?”長史恭謹道:“臣不謀大政,對丞相長策無以置喙,唯覺論秦之失似有太過,郵傳朝野,恐與國不利。”秦昭王目光又是一閃:“你是說,此書不郵傳郡縣?”長史低聲道:“依據秦法,丞相之國事書當郵傳郡縣知曉。然此書指斥歷代秦王國策有失,臣恐徒亂民心。以臣之見,可以‘該書未涉實政’為由,留宮不予郵傳。”
秦昭王默然了,凝神思忖片刻突然一拍坐榻扶手:“不!全書抄本照發,並責令各郡縣立即上書以對!”說罷起身向給事中一揮手,“備車,丞相府。”長史尚在愣怔之中,秦昭王已經點著竹杖出了書房。片刻之後,一輛遮蓋嚴實的黑色篷車在幾名便裝武士簇擁下出了王宮,便向東面的大街轔轔駛來。
新丞相府坐落在正陽道的北側,七進官邸,屬官官署應有盡有,只是沒有後苑園林,便顯得宏闊不夠。其間原由,便是蔡澤尚未定爵,入主范雎的應侯丞相府多顯唐突,秦昭王當初便下詔另闢了這座閒置官署做了蔡澤丞相府。黑篷車到了府前,便見府門風燈明亮,各色吏員穿梭般出出進進,車馬場也是滿蕩蕩沒有空位,秦昭王不禁大是驚訝,便低聲吩咐馭手繞道後門進府。
從後院一路前行,後三進院落一片寂靜,廊道轉角連風燈也沒有。將近府邸中段的國事堂,領道的老僕便向行榻旁的給事中示意停步,自己要去通稟丞相。秦昭王卻搖了搖頭,竹杖一點便從武士抬著的行榻上站了起來,徑自向燈火通明的大廳走去。給事中低聲吩咐幾句,讓武士們原地守侯,便只帶著一個長衣帶劍武士匆匆跟了上來。
國事堂是丞相府第三進庭院的公務大堂,形制便如一座小型宮殿,前有六級寬階;庭院兩側便是屬員官署;庭院中央便是傳送政令的謁者亭,亭外一車一馬,隨時準備將丞相國事堂用印的政令傳送出去。在整個丞相府,這第三進庭院便是中樞所在。此時已經三更末刻,庭院中的每間官署卻都是燈火煌煌大門洞開,遙遙看去,吏員們不是埋頭書案便是匆匆進出,連謁者亭都是燈火通明馭手在車,一副待命出發的模樣。
秦昭王腳步悠悠,心下卻是疑惑:近日並無國事定斷,這蔡澤連夜忙碌個甚來?莫非有了緊急軍情?六國攻秦了?及至扶杖搖上六級寬階,站在廊下向大廳中一張,秦昭王不禁愕然——面對大門的北牆上張掛著一幅巨大的《秦國兆域圖》,凡有山水交匯處便有大大的紅點綠點,黑瘦的蔡澤正站在圖下對幾名屬官指點著掛圖說話,兩廂一張張書案前的吏員們則一邊埋首翻閱卷卷竹簡,一邊不斷地撥動算器,竟沒有一個人抬頭。大約頓飯時光,蔡澤與屬官們會商完畢,一回頭才看見秦昭王站在廊下,愣怔之下一時竟張口結舌。
“丞相夤夜忙碌,老夫也是看得痴迷了。”秦昭王呵呵笑著便進了大廳。
“我王這廂坐。”蔡澤恍然醒悟,連忙便將秦昭王向自己的主案前領引,無奈主案前卻是相府長史與幾名屬官正在稽核什麼,一邊忙碌一邊爭執,對身後事渾然不覺,滿廳竟沒有一個空閒處落座。蔡澤正在尷尬,秦昭王卻抬起竹杖一指朗聲笑道:“好!一派振興氣象也!國事若此,夫復何言?”蔡澤連忙拱手道:“臣未向我王稟報便清理舉國府庫,此時尚未理出頭緒,臣之過也,請我王處置。”秦昭王慨然一嘆:“丞相言重也!公心謀國,何過之有?本王當國五十餘年,別無長處,唯這放手臣下任事,還是說得也!前有太后穰侯,後有武安君應侯,無論本王親政與否,何曾因大臣集權任事而生齷齪?天下人才,唯敢任事者方可成事。丞相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