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君所言,秦軍攻佔山東也無須計較?”燕王揶揄地笑著。
“噢呀!往昔之爭,各國實力不相上下而互有爭奪。秦軍與山東之爭,卻是存亡之爭!燕王若連如此道理也揣摩不透,夫復何言!”春申君顯然生氣了,起身便是一拱,“燕楚素來無瓜葛,告辭了。”
“春申君且慢也!”燕王喜哈哈大笑,起身便是一躬,“君之合縱誠意,本王心感也!來,入座再說。”笑呵呵拉住春申君摁進了座案,自己也順便禮賢下士一般跪坐在了對面,一拱手低聲道,“春申君但說,燕軍果真南下合縱,趙軍會偷襲我背後麼?”
“笑談也!燕國但入合縱,趙軍能偷襲燕國了?”
“只怕未必。趙軍廉頗、李牧兩部均未南下,派何用場?”
“燕王既得此報,更當明白了。”春申君從容一笑,“趙為四戰之地,任何戰事都不能出動全部兵力而須留有後備,此乃常理,無足為奇也。然則,燕王所慮亦不無道理。黃歇揣摩:趙國為合縱抗秦主力,兩大名將卻不參戰,實在也是在等待燕國動態。燕若合縱抗秦,燕趙便是同盟,廉頗李牧可隨後南下。燕若不與合縱,則廉頗李牧便是應對燕軍襲趙的最強手!屆時兩軍必然夾擊燕國,燕王奈何?”
“此乃君之揣摩?抑或平原君帶話?”
“無可奉告了。”春申君微笑著搖搖頭。
一陣默然,燕王突然拍案:“好!老夫便入合縱!”
“派軍幾何了?”
“五萬步騎如何?”
“何人為將了?”
“便是這位肥子將軍!”燕王喜離座起身指著粗白將軍,“春申君,這位是慄腹將軍,多謀善戰,燕國干城也!”春申君正在沉吟,粗肥將軍已經扶著座案爬了起來一拱手赳赳挺胸道:“慄腹勝秦,猶虎驅牛羊!我王儘可高臥薊城靜候捷報!”聲如洪鐘卻是順溜滑口。燕王姬喜哈哈大笑,連連拍打著慄腹的肥肚皮:“汝這肥腹之內,裝得雄兵十萬麼?”粗肥的慄腹似乎已經對這般戲弄習以為常,左掌拍拍肥大的肚皮突然之間聲如黃鶯脆鳴:“大腹無雄兵,只有忠於我王的一副肝腸臟物也!”燕王又是開心地大笑:“將軍能戰而乖巧,真可人也!”粗肥的慄腹又如黃鶯脆鳴般流利響亮:“臣子臣子,為臣者子也,自當取悅我王也!”
春申君一身雞皮疙瘩,背過身佯做飲茶遠眺,腹中直欲作嘔。
正在此時,紅斗篷的太子丹突然大步進亭昂昂道:“啟稟父王:兒臣舉薦昌國君樂閒為將!慄腹乃草包將軍,人人皆知,如何當得秦軍虎狼!”
“無禮!”姬喜惱怒呵斥,“身為太子,粗言惡語成何體統!”
太子丹滿臉通紅淚水驟然湧出,撲地拜倒依舊是昂昂聲氣:“此等弄臣庸人敗軍誤國,今日更在合縱特使前出乖弄醜!兒臣身為太子,有何面目立於天地之間!”話未落點陡然縱身拔劍,一道寒光直向那肥大的肚皮刺去!
“太子!”從胡楊林宴席跟來的一個將軍猛然撲上抱住了太子丹。
“父王……”太子丹捶胸頓足拜倒大哭。
燕王喜臉色鐵青,一時竟默然無措。太子丹身後的戎裝大臣慨然拱手道:“太子剛烈忠直,尚在少年便撐持起大半國事,憂國之心上天可鑑!我王幸勿為怪。”燕王煩躁得厲聲嚷嚷:“好啊!他憂國你憂國,只本王害國麼!”戎裝大臣正色道:“恕臣直言:燕國盡有將才,慄腹屢戰屢敗,我王委實不當任為大將。”
“將才將才!為何都打不過趙國?”燕王喜高聲大氣比劃著分不清是斥責臣子還是訴說自己,“慄腹敗給趙國不假,你等誰個又勝了趙國?同敗於趙,憑甚說慄腹便是草包?他樂閒爵封昌國君,又是名將樂毅之子,你等都說他能打仗!可上年他為何拒絕帶兵攻趙?還不是懼怕趙軍!他便不是草包?你將渠也敗給過趙軍,為何便不是草包?啊!說!”
抱著太子丹的大將臉色鐵青,一時竟默然無對。此時,胡楊林設席的大臣們已經聞聲出林圍在了亭廊下。一個鬚髮灰白的戎裝大臣穩步趨前拱手高聲道:“我王明責老臣。老臣尚有辯言。”
“好!你老樂閒說個大天來也!”燕王兀自怒氣衝衝。
樂閒正要說話,卻見跪伏在地的太子丹霍然站起道:“父王差矣!慄腹之敗如何能與樂閒、將渠相比?慄腹敗軍在無能,三戰皆全軍覆滅!兩老將之敗乃保全實力退避三舍,就實而論,未必是敗!父王若以此等荒謬之理問罪大將,兒臣甘願自裁,以謝國人!”腰間短劍鏘然出鞘,劍尖倏然對準了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