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3 / 4)

小說:生命在我 作者:熱帶雨淋

,看似單調、重複的交代,如果細細琢磨,不更是可以從彼此之間的內在關聯中,感受到曲折、複雜的精神歷程和歷史軌跡嗎?

與個人的檢討和交代相比,讀起來更讓人難受的是朋友之間的相互檢舉揭發。一旦政治運動來臨,一旦被圈定為被打擊物件,每個人都會如同烤魚一般放在火上翻來翻去,人性和人格都面臨著考驗。又有幾人能經受如此嚴酷而迴圈反覆的炙燒?

一個人的歷史,以這樣一種方式,在這樣一些泛黃的紙頁上具體呈現出來,每次翻閱,都讓我感到一陣震撼。

當我撰文披露收集到這批史料的訊息後,曾擔心杜高先生會不高興,然而,他卻興奮地與我通了電話,並歡迎我把檔案拿給他看。至今我仍難忘他第一次翻閱檔案時的驚奇。他落淚了。我默默地看著他,聽到了在巨大的歷史陰影下一個生命的嘆息。

我沒有想到的是,杜先生不僅贊同我的提議,把這批檔案整理出版,並與妻子李欲曉女士親自參與整理。在我看來,杜先生同意原封不動地將所有檔案公之於世,具有非凡的勇氣。

經過幾年的整理,《一紙蒼涼——杜高檔案原始文字》於2004年出版(中國文聯出版社)。我本以為我所收集到的這批檔案是完整的,而隨著書的出版,這件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未曾想,驚奇還在後面。

2006年冬天,杜高先生一天打來電話,十分興奮,不停地說:“簡直不可想象,不可想象!”原來,從澳大利亞回來探親的趙立江(麗江)先生輾轉託人找到他,給他一個驚奇——趙先生於1997年出國前,在潘家園舊書攤也買到了一冊訂好的“杜高檔案”,它們正好是《一紙蒼涼》中勞改時期的檔案的補充,有很重要的史料價值。有了它們,“杜高檔案”才算真正完整了。

幾天後,我們三人在杜高先生家裡相聚。歷史的緣分把我們連在了一起。

趙先生告訴我,他是在讀到《一紙蒼涼》後,猛然想到自己出國前的意外收穫。他還特地為我帶來一頁檔案的影印件,它正好是我收藏的杜高檔案中註明“1960年最後一天”《檢查》所缺少的最後一頁(見《一紙蒼涼》第293頁)。杜高寫這份檢查,主要因為有一天他沒有及時把兩個窩窩頭送回伙房,有多吃的念頭,儘管第二天送了回去,但仍被視為“錯誤”而接受批判。

所補缺的最後一頁的文字如下:

用欺騙、謊言來掩飾自己思想深處的壞東西是解決不了問題,也是對自己極不負責的,並且也是一件痛苦的事。現在,我向組織上、向領導上剖析我思想上確實存在的這種可恥的壞念頭、壞思想、壞意識以後,我就開始感到自己有了力量和勇氣去正視它,和它鬥爭,並且一定會戰勝它。

今天是1960年的最後一天。在這一天寫這份思想檢查,我感到有特別深的意義。我希望舊的、錯誤的東西隨著舊的歲月一同永遠成為過去,我希望新的思想和意識快快生長,和即將來到的新的歲月一起。

回到家,我把趙立江先生送我的這頁影印件,與“杜高檔案”中的那份《檢查》放在一起。同一份檔案,在分手之後,又回到了一起,終於成為一個整體——雖非原件,也屬難得。

人們常愛說歷史是公平的,那麼,對於杜高,他的檔案以這樣的方式與他重新見面,是否可以說是對他的磨難的一種補償呢?但願如此。

完稿於2007年6月2日,北京

(原載《讀庫》0705期)

致李輝(2)

附錄二

我收藏的一冊“杜高檔案”

我收藏了一冊《杜高檔案》。這是上世紀末我出國前最後一次去北京潘家園舊貨市場時,偶然地發現併購買了下來的。我當時並不熟悉杜高先生,只是被這冊檔案的內容震驚了,我意識到這是一冊很難遇到的一個右派分子的勞改檔案,它怎麼會從公安局的檔案庫裡流失到舊貨市場來出賣呢?我立即把它買了下來。

我是1961年出生的人,我出生的那年正是杜高先生身陷囹圄、掙扎在死亡線上的大饑饉的年月。我們相差了整整一代。我的整個童年和少年是在暴烈的“文革”歲月中度過的。少年時代我親眼看到的許許多多殘酷的鬥爭場面,許許多多我崇敬的文化知識分子遭受的慘無人道的虐待,深刻地印在我的記憶裡。正因為這樣,我對收藏有關“文革”和歷次政治運動的舊書報以及文史資料抱有濃厚的興趣,這成了我在北京工作時期唯一的業餘愛好,所以我常去潘家園舊貨市場,總希望有新的

本站所有小說均來源於會員自主上傳,如侵犯你的權益請聯絡我們,我們會盡快刪除。
上一頁 報錯 目錄 下一頁
本站所有小說為轉載作品,所有章節均由網友上傳,轉載至本站只是為了宣傳本書讓更多讀者欣賞。
Copyright © 2025 https://www.hxsk.tw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