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先不論這是否道義,當時,我真沒覺得有何過分,無非是明面上的一種交易,付出也好,收穫也罷,都在雙方的自願之中……”
“那時,和我一同讀博的,就有你父母。在讀博前,教授就跟我說,去鍍鍍金,導師那邊安排妥當就行。你見過你母親年輕時的模樣嗎?她那時,為了跟上你爸的腳步,對學業並未太過執著,不過以她的聰慧,畢業自然不在話下。她圓臉,戴著圓眼鏡,身形嬌小,雖化著些妝,卻也稱不上多出眾,穿著總是淡雅樸素,年復一年,都是那幾套,不太會打扮。選博士生房間時,我把同屋的一個室友擠到裡屋,自己佔了靠窗的好位置。”
“你母親雖說對學業不執著,對唐詩也談不上喜愛,可她暗地裡,總會用些話來諷刺我,我從不放在心上,具體說了什麼,如今也記不清了。我時常帶男朋友回房間,你母親雖沒吭聲,可眼裡的不屑,我看得真切。她還暗示同屋被我擠兌的那人,一起對付我,那人研究商周文化、詩經一類,比我們都文氣,性子又內斂,只覺得沒意思,不願摻和。”
“你母親和我,就這麼暗暗較著勁。日子久了,你父親也注意到我。你父親,那可是當時學校裡有名的校草,高高大大,臉上的線條硬朗,眉眼間卻透著股文氣。偶爾聚餐,我向他投去目光,起初他不理會,後來倒也配合,我當時還以為,是想讓你母親吃醋,炫耀自己的魅力。餐桌上,你母親大多時候沉默,只在必要時,才偶爾說上兩句,可我看得出來,她心裡滿是嫉妒,尤其在你父親的事上。”
“他們倆私底下說了些什麼,我無從知曉,只覺那氣氛愈發曖昧。沒多久,你父親私下跟我說,他喜歡我,我問他,不是結婚了嗎?他支支吾吾,像是要解釋,我沒聽,只讓他給個準話。他說,等他離婚,就娶我。他又反覆確認了兩遍,讓我等他答覆。”
“畢業後,我回到原來的大學入職,他又來找我,問結婚後要孩子的事,還打聽能不能在我這所學校給他安排個職位,這對我來說,不算難事;實際上,按學校規定,我們結婚後,他本就能入職,還能拿十萬科研安家費。”
“結果,兩三個月後,他真的離婚了。我那時 28 歲,也有了成家的念頭,你父親又一臉誠懇,我便嫁了他。”
“後來,我才從一些蛛絲馬跡中,拼湊出你父親的手段。當時你母親起了疑心,問他為何對我殷勤,還請我吃飯,你父親騙她說,我能在學校給他們安排職位,你母親便沒再多問。再後來,你大概也知道了,你父親告訴你母親安家費的事,說夫妻只能領一份,問你母親的意見。你母親哪能想到還有這一出,稀裡糊塗就離了婚。等你父親和我領了證,才又去找你母親解釋,說了好幾天,你母親去找公公理論,從你爺爺的態度中,她明白了,爺爺是支援的,甚至早知道當時政策只能有一個孩子,就盼著是個男孩……”
“你母親總覺得,是我用了什麼手段迷惑了你父親,可我不過是跟他曖昧了一陣,真要我出賣自己,我可做不出。她不知從哪知道,我的論文是宋師兄代寫的,就去舉報,可我導師沒理會,她又拿不出證據,還纏著我師兄好幾年,總以為我許了什麼承諾,其實我從沒幹過那事……”
華靜靜地聽著,心底五味雜陳。她知道了母親早些年的忙碌與執著,為的是討一個公道,可此刻,華心裡卻沒有多少為母親的心疼,仿若這一切,不過是命運的一場鬧劇,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而母親的苦果,只能自己嚥下。華也說不出父親不忠之類的話,她只是迷茫,不知該如何評判這一切。
“你媽媽總覺得自己是正義的一方,覺得邪惡就該受到懲處。她性子倔,認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 呂阿姨輕輕翻了個身,平躺著,目光望向天花板,似是在回憶,又似是在嘆息。
華默默無言,心底滿是悲涼,為母親感到不值,可面對父親,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他只是做了自己的選擇,無情地拋棄了她們母女。華對復仇之類的念頭,從未有過,也從未將多年的陰影歸咎於父親,她只是想著,至少外公是疼愛自己的。在這寂靜的夜裡,無人再言語,華愈發覺得母親可憐,像是被命運遺棄的孤舟,在茫茫人海中,獨自飄搖。
王在衛生間裡,一坐就是近半小時,起身時,雙腿已有些麻木。他年紀越來越大,夜裡時常猛地驚醒,窗外,風呼嘯著穿過竹林,仿若鬼哭狼嚎。此刻,屋內一片漆黑,連星星的微光都被黑暗吞噬。王緩緩從床上坐起,走到屋外,二樓的平臺上,濃烈的黑暗如潮水般湧來,他仿若醉酒初醒,又猛地被冷風灌了個滿懷,那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