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的淮北城儘管不算大,卻也作為永晝北境三城之一,與領國沒疆接壤,往來通商頻繁,平日裡煙火氣十足。
然而如今,淮北城裡到處都是橫死的人,死時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大多死狀可怖。
姚錚每天除了埋屍,就是在營中臨時搭起的醫棚裡煎藥,日子和地動之前一樣無聊,也只有逗弄林家小公子,能得幾分趣。
有時得了閒,還能纏著這林家小公子說與一些京城的事給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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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那日,姚錚第一次跟隨林家父子前去救治災民,那時,他還未曾與林霜絳相熟。
夏風在淮北城昏沉的上空徐徐吹動,淮北城到處是斷壁殘垣,只因前方有營地士兵開路, 姚錚等人才能前行。
一路走下來, 簡直觸目驚心。
即便姚錚已經見識過親人死前的慘狀,真正見到一具又一具冰冷的屍身時,依然會感到心悸。
怪不得林叔說他是有福之人。
那些被砸得五臟六腑都爛掉的、斷手斷腳的;還有就剩一口氣、傷重難愈的。
一路下來簡直要人食不下咽。
那些蜷縮在斷壁殘垣旁的災民,見姚錚一行人,不少人都撲上前來討吃食,求救命,幸好身邊跟著營地士兵。
姚錚正跟隨在林霜絳身後,忽然之間,一雙血汙不堪的雙手從身後抓住了他的腳踝。
姚錚嚇得一激靈,忙低頭一看,這一看險些沒嚇得跌倒,多虧是林霜絳扶了他一把。
那人焦黃的面色呈現出一種不祥的死灰色,雙眼凹陷,眼窩透黑,嘴唇乾澀無比,發出間斷不續的呼吸聲,這人一邊抓著姚錚的腳,一邊蠕動著嘴唇,發出痛苦無比的呻吟,仔細一聽其中還夾雜著模糊不清的求救聲。
“你......你是......大、大夫吧......”
“救......救......救......”
那人連話都沒說完,口鼻猛然湧出鮮血,手也使不上勁了。姚錚輕易掙脫開,望著腳踝沾染的血汙,感到駭然。
林霜絳卻比他鎮定得多,他走上前去,探了探那人的脈息,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
姚錚問道:“這人,死了?”
林霜絳道:“死了,五臟六腑俱損,能撐到我們來,已經不錯了。”
姚錚一時悵然,見林霜絳反應平淡,遂奇怪道:“林公子......你從前,見過很多這種場面麼?”
林叔已經去另一處診治受傷災民,與他的兒子林霜絳分開行事,這樣一來,姚錚就被派給了林霜絳打下手。
林霜絳剛為一女子探完脈息,脈息無礙後,便要為她包紮手臂。
聽見姚錚的話,他手上的動作停住一瞬,道:“我父親是宮廷醫官,平日自然有許多病人,身患些疑難雜症慕名而來,自然什麼都見過。”
姚錚望著林霜絳的側臉。眉清目秀,面容白皙,儘管身穿素袍,卻看得出是個富貴人家嬌養的小公子。
這樣的人,竟然也會來這種地方,見林霜絳一身白衣清袖,與周遭格格不入,姚錚心中好奇更甚。
“林公子,林叔既然有如此盛名,在京城又有許多病人求診,還受命於太醫院。按理來說,不是應該在京城享安穩富貴嗎?”
姚錚將醫箱開啟,時不時為林霜絳遞去東西。
林霜絳手腳利落,不一會就為那災民包好了傷口,並溫聲囑咐她道:“每隔三日來醫棚換藥。”
“謝謝、謝謝大夫”那女子感激涕零,磕頭不止。
林霜絳溫文爾雅地扶起對方,轉身離開。
“雖說此次你父親不得已隨同太子殿下前來賑災,但你不在京中平安待著,為何會來這危機重重的地方?”
姚錚緊緊跟在林霜絳身側,生怕這林小公子把他落下。
林霜絳大抵是沒見過麵皮這麼厚的人,一身破爛還樂得自在,纏著他問這問那。
心中忍不住暗道:罷了,實在看不下去,回去給這人拿一套自己的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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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我要跟來,家父起初確實不同意,但犟不過我。”林霜絳一邊回應他,眼神一邊巡視著城中傷者。
見林霜絳不愛搭理他,回了一句就又沒了下文,姚錚不死心,又問他:“我聽聞,你是家中獨子?”
這回林霜絳那面沉如水的表情似乎終於有了波瀾——只不過似乎是有些無語。
“我爹又跟你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