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無錚日日祈禱慕無離生辰這日不要下雨,也許是老天聽到了他的心聲,太子生辰這日,的確天朗雲舒,豔陽高照,夜晚銀河耿耿,月華如水。
慕無離歸來時已有些遲了,雖說今日是生辰,但諸多事務纏身,原本說好的家宴,也不過是一頓平平常常的晚膳。
他未讓慕無寂和蕭璃音等候,待他回到住處時,慕無寂夫婦已用過晚膳,只是一個勁兒地向他致歉,稱這趟岱縣之行太過匆忙,還未來得及為他準備生辰賀禮,承諾回到京城後再補上。
殊不知這正中慕無錚下懷,於是這頓晚膳就只有慕無錚和慕無離兩人自己在屋裡吃。
“這幾日吾常去巡河道,甚少見臨江縣知縣同縣丞跟隨,可是臨江縣出了什麼事?”慕無離開口問道。
慕無錚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無事,臨江縣風平浪靜,能出什麼事?”
他的睫毛隨著笑輕輕顫動,“殿下,今夜不談公事,只談你我,可好?”
慕無離點點頭,抬眸看到對面瓷瓶裡插著的蒲柳枝,“院裡那棵蒲柳,被你裁了幾段?”
“殿下生辰,屋裡頭當有些新意才是。” 慕無錚抿著唇,眼中笑意更濃,恰似一灣盈盈秋水泛起漣漪,今日他穿的是一身海棠繡薄黑衫,襯著額前的紅色魂玉更顯妖惑。
窗外月華如水,屋裡燻爐點著清甜的花香,慕無錚坐在滿桌佳餚美酒前,眉目含情地給慕無離斟酒,“殿下安心喝,錚兒這回保準沒往裡頭下東西.......晚一些還想同殿下去江邊散步賞夜景呢。”
慕無離喜愛飲酒卻並非嗜酒如命,他接過酒杯,垂目淺酌了一口,“端王殿下親自斟的酒,但願吾能消受。”
眼前人眼裡漾著燭光,勾人心魄的雙眸眨動間透著幾分無辜,“殿下若高興,錚兒給殿下斟多少次酒都樂意,從前在太子府.......錚兒不也日日伺候太子殿下洗手穿衣麼。”
說著,他夾起一塊當下鮮嫩脆爽的筍放入慕無離碗中。
慕無離聞言,沉眸望向他,見他又提及太子府,心中不由泛起漣漪,輕聲道,“錚兒,太子府種種......已是前塵,你那時為離府縱火後與吾說的話,吾心中早已不再介懷,你也莫要留下心結。吾知你從前乃是無奈,儘管許多事當時未曾明言,但如今吾已知其中曲折…… 吾從未怨懟於你,你也莫要自責。”
慕無錚醉意朦朧,身形微微搖晃, “呵” 地一聲輕笑,笑聲恰似幽咽泉流,怨艾與自嘲相互糾纏,“殿下到底是要成親的人,過往皆可拋,自是灑脫。”
慕無離沒料到他會這般回應,嘴唇微張,似欲解釋安撫,卻被他搶先打斷。
“從前錚兒飄零無所依,輾轉於泥塗之際,幸蒙殿下垂憐,殿下將我從苦海救出。錚兒風光得意之時,殿下非但未曾刁難,反而屢屢相幫,解困厄於無形…… 殿下當真是寬宏若谷,待錚兒竟似嫡親手足。”
慕無錚末幾字,語調婉轉含諷,意味深長。
“殿下,錚兒有時…… 心怨殿下……唯有聖人能泯恩仇、輕得失,殿下平日所為,可不正是這般?”
他帶著幾分醉意,眼梢像蘸了硃砂的紅,輕啟薄唇,聲線帶著幾分醉後的沙啞與喟嘆:“殿下恩怨皆淡,偏是這般,錚兒愈覺虧欠難償,錚兒無愧於天地神明、世間眾人,唯於殿下,錚兒朝暮煎心,旦夕皆難寧。”
他目光迷離地凝視慕無離,愛恨交織,矛盾萬分。
他恨極慕無離這令天下人傾慕追隨、甘願效死的善,卻又愛煞他這副模樣。
男人恆常沉靜如水,無嗔無痴,萬事於他若石沉滄海,了無痕跡,縱天大之事亦能容下。
可明明從前,慕無離也曾情難自抑,深情似火,令他步步退避;也曾在他一夜失蹤後,於街頭罔顧人言相擁相護,卸去周身矜謹,滿目皆為溫情……
每每念及從前,他才覺得慕無離曾近在咫尺,似可觸其本心。
慕無離終於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聲音低沉而溫柔,“你從不欠吾,是吾欠你。”
慕無錚抿酒一口,酒水順嘴角滑落,浸溼衣襟,似淚痕斑駁,懵懂問道:“殿下所言何意?怎會欠我?”
慕無離目光凝在慕無錚身上,眸中疼惜之色隱現,緩聲道,“若自幼相識,吾為尊長,自當庇佑疼惜,教誨寵溺,豈會讓你因他人那區區些許善意,便在心中堆積這般沉重的虧欠之感?”
慕無錚放下酒杯,雙手微顫,囁嚅喚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