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陽送暖,石橋旁柳絮輕舞,考院左側的那面朱牆上,終於貼出了考生們翹首以盼的那張黃紙。
按永晝取士規矩,鄉試之後是會試,會試後便要取出三甲人選參與殿試,不定名次依筆畫排列在皇榜之上。
永晝歷來取士便是科舉和舉薦結合,殿閣和六部有時也會由一些王侯和勳貴引薦入朝,但那名額極少,一般是先給個不受重用的虛職,比如校書郎、守藏吏之類的,時間長了再逐步升調,故而有的投入世家的門客不會參加鄉試會試,而是走引薦這條路。
但今年不同,早在慕無錚接連下手戶部、禮部和吏部時就幾乎封死了這條路,殿閣和各部的官員每每望著慕無錚和慕無離兩黨相爭都戰戰兢兢,如今再引薦自己的裙帶關係入朝,無異於將把柄送到那二人手中。
故而今年取士的人數有些偏多,但考生也更多了,今年皇榜上的名字比往常多錄了十餘人,一共只有一百三十五個。正因為考生多了,競爭也愈加激烈,所以不論是京中國子監的學生,還是各郡各路來京趕考的貢生,都有些緊張難安。
此時朱牆之下已經圍滿了穿著文人長衫的考生們,人頭攢動,正緊張無比地在大黃紙上尋找著自己的名字。
朱牆之下,考生們依次從左手邊開始看起尋找自己的名字,不知道看了多久,猛聽著人群中一聲喜呼:“黃兄,王兄!中了!中了!”
不少寒門學子驚奇地發現自己這次竟然沒有名落孫山,紛紛激動得抱作一團。
“我中了,我中了!!”
短短几息內,人群中接連傳出喜呼和哭喊。
“完了!!!”
“完了!!錯過了這次擴招,下次不可能還會有這麼多名額!!!”
“哀哉!又要重來一年了!”
同一場會試應考的林霜絳沒有往人堆裡扎,而是靜立在不遠處的青石橋上。
那群人找完自己的名字又開始看別人的,耳邊傳來不遠處人群接二連三的感嘆,“這次會試三甲竟然還是那三個人!”
“趙賦竟然又進了三甲,這次會試前三甲竟然只有一個出自世家名門。”
“那林霜絳和紀殊珩也就罷了,那趙賦一個商賈之子,聽聞還是江南趙家旁支庶出,竟也能考進三甲之列?”
“好像江南趙氏一族聽聞他鄉試中了以後就變得很重視他,人家今非昔比了!”
人人皆知京城趙氏一族與江南趙氏一族雖都姓趙,但二者之間涇渭分明,地位更是卻全然不同,沒人會把江南的趙氏和京城趙氏混淆。
永晝尚武,掌管南駐軍的定國侯府趙氏不僅僅是從前的四大家族之一,更是京城中與傅氏不相上下的世家門閥。
而江南趙家,卻是趙氏百年前離開趙家自立門戶的一個遠親,百年間經商為生,後來又開起了錢莊,儘管江南趙氏的生意做得火熱,但在世人眼中始終是上不得檯面,因為京城趙氏實在太過出名。
趙家統領的南境駐軍不僅牢牢把持著南境,甚至還踏平了南粵諸小國,使其心甘情願俯首稱臣,京城趙氏的累累功勳能一直廕庇自家子孫後代,根本無需考取功名就能直接被舉薦進南駐軍做將領,哪怕是不願遠赴南境,想要留在京城做御前侍衛也輕而易舉。
林霜絳看著眼前一切,神色有些複雜。
他正提踵打算轉身離開,沒想到竟然看到石橋對面,紀殊珩一身青衣鍛袍風姿翩翩迎面走來。
“恭喜,林公子。”紀殊珩手中執扇,唇角微揚,似笑非笑。
——還是一貫令人討厭的模樣。
“同喜,紀公子,你我和趙賦同為會試三甲,看來是要一同入宮殿試了。”林霜絳投去一抹淡笑,若是不認識的看到這二人恐怕還以為這二人關係有多好。
紀殊珩唇角微挑,“看來你我終究是要分出個輸贏高低。”
林霜絳笑眯眯:“總會有這一日的,不是麼?”
他靠近紀殊珩,目光交鋒:“我從前一直以為,太子殿下身邊最如有神助的門客是你,卻沒想到竟還有其他人……太子殿下當真是好謀算,人藏得這樣緊,棋埋得這樣深,叫我和端王殿下好生驚喜啊。”
紀殊珩眉心微皺,撇下手中扇到身側,“他做什麼無需你置喙……倒是你和端王,別以為利用太子殿下清洗吏部就能隱於人後好處盡收,你當那些世家是傻子麼?待他們反應過來,你猜歐陽氏和陛下能不能保住你們?”
林霜絳沉下面色,眯著眼:“我們利用太子?可我怎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