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易宏走出屋外,昂首注視淫雨不斷的天空,明眸淨亮,唇邊一抹淡笑,“寧兒,我們該送上折本,教他們如何挑簾唱戲了。”
阿狸方行過隔音的森森篁竹林,後院傳來的重瞳怒斥之聲讓她不禁再加快了些腳步。
“我要見你家主人,他們欺人太甚!”重瞳放聲吼道。
“大叔,在下都說了一萬遍了,我家主人皆不在府苑之內。您改天再來好嗎?”浩鵠礙於此人曾經救過主子性命,只得一再寬讓,耐著性子回覆。
“怎麼,”重瞳不顧護衛們阻攔,不斷架著胳膊硬闖,鼻聲嗤道,“用得著別人的時候叩頭請求,用不著別人了就說不在府內,僅派個看家護院的出來攔人?”
“如今南澇北旱,商旅不行,我家主人僅是調濟商貨流通就已經忙碌不堪了。根本不是砌詞推阻好嗎?”浩鵠冷著臉推開他,皺眉道,“閣下說話也太難聽了些,難道貴公子來府上時,我們曾有一絲怠慢嗎?”
眼見局勢緊張,阿狸雙足點地,輕躍上前,倏爾立於重瞳面前,行禮打斷他二人爭執:“師父。”
重瞳斜睨來者,儘管她長著一張與當年在易寯羽身邊伺候著名為青鸞的女僕一樣的臉,但由她慣性的恭敬態度,他輕鬆辨出二者區別。
此女子當初是由易宏在燕城救下的衛氏姐妹之小女,姐姐跟從重明學武,她則拜重瞳為師學巫蠱毒術。但她七八年前就被易寯羽派出,似乎是找什麼藥。隱匿於江湖多年沒有音訊,如今怎會突然出現在易宅呢?
“浩鵠,”阿狸眼神示意,側身對浩鵠道,“你去忙吧,這兒交給我就是了。”
浩鵠看阿狸似乎與這無禮呼喝男子熟識,再聽她問候“師父”二字,緘默沉思片刻,點點頭,揮手帶一眾護衛退開。
“師父先息怒,”阿狸指向一旁花苑裡獨立於小湖的落鳶亭,頷首淺笑道,“請借一步,讓弟子據實相告。”說罷,施展輕功,纖足點水,幾步便至亭中。
重瞳嘆了口氣,隨即跟上。
“師父用毒施蠱之技絕塵於世,當年被江湖眾人尊為‘王蛇’。若非鬥法敗於凌掌門,這些年是絕不甘屈居人下僅為護法的,對嗎?”阿狸面上淺笑漸消,徐徐說著陳舊往事。
“你說這些做什麼?”重瞳聽她突兀提起從前,心中更生不滿,“你雖曾入我門下,但多年未得謀面。怎麼如今也似某些人一般,九曲心腸,有話不直說?”
“師父曾教導弟子:天下之物相生相剋。以師父博聞廣見,不會沒有聽過‘潦靃’之名吧?”阿狸蹙眉長嘆,“此為一種半植半獸的蔓生毒物,與蟠龍紋羅、情人蠱等寄生之物乃是天克。逢血方生,植於活物體內,且要在用過情人蠱、蟠龍紋羅者身上才能顯示效用。”
“潦靃?”重瞳怎會不知這藥厲害。
此藥只存於西南山高雨重之處,其狀似藤蔓植物,卻寄居於活物體內茹毛飲血,順其血脈而生,靠不斷蠶食寄主之身而壯自己。待寄主被完全飲盡血、食淨肉,即將命隕之時,它便會破體而出,慢慢爬尋,再找下一任寄主;若兩個時辰內還未找到,它便會脫水而亡。故,此藥世所罕見,聞之者甚少,更枉說親手抓獲帶回了。
重瞳一直認為傳說中如此神奇之物,乃是欺名盜世者刻意編撰,以此抬高身份。沒想到易寯羽竟高瞻遠矚至七八年前就著手派人尋找,想必是為了除去體內情人蠱。
“是啊,這世上,除了潦靃便只有蟠龍紋羅才能驅蠱避毒。但,若用蟠龍紋羅,一旦淨除藏於公子心臟的雄性情人蠱,肖公子體內的雌蠱受到感應……肖公子定會即刻殞命魂歸。”阿狸苦笑著忍下眸中慼慼水澤,長息道,“師父不是罵公子是個只知依存旁人而活者嗎?您以為,驕傲深情如公子,他願意這樣嗎?所以……他寧可僅為自己留下三年陽壽,忍耐夜夜噬心熾痛,也力保肖公子安康。”
重瞳沉思片刻,蹙眉問道:“難道他已經……”
“肖公子是您親手撫養長大,”阿狸頷首以答,閉目嘆道,“您視其若親子,不忍其傷痛受苦。可是公子已經如此盡其全力保全肖公子了,您還要來此責問喧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