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將近,陰沉的霧靄將一切都籠罩在晦暗的冷霾之下。
剛從勤政殿處理完政事的趙璋由太監扶上高高的轎輦。
趙璋扶額撐住灰青的臉,自連失三子後,他便愈發覺得自己對政事力不從心,張口問話也滿是疲軟憊懶:“審得怎麼樣了?”他相信由藍玉親自出馬,又僅是抓個小商販,應是十拿十穩的。
“回陛下,”老太監施禮回覆,“老奴手下的孩子們已回稟,將人完完整整交給了錦衣衛。想必現下還在審呢,袁千戶的手段您放心,今夜就該有回覆了。”
“嗯……”趙璋點了點頭,仰靠在倚背上,頓感舒心的他想好好放鬆一下,便道,“去交泰殿的偏殿吧,朕欲小憩片刻。若他審出了結果,即刻報朕。”
“是。”老太監得令,命儀駕前往交泰殿。
至殿中,老太監如常伺候趙璋歇下,喚走其餘奴才,點燃安息香,獨身倚在外室屏風下伺候。可是他剛坐下沒多久,就感到格外的疲憊犯困,一個勁兒地打哈欠,抱袖倚著柱子,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此時,房樑上躍下一青紫身影,落地無聲,大步行至聖駕榻邊,撩開幃簾,一瞬點住趙璋啞穴。
趙璋方入淺眠,即覺身側有人影晃動,他料定不會有哪個膽大奴才敢攪擾皇帝好夢,必是刺客潛入。他努力想睜開眼睛,可意識陷入混沌的他卻無論如何也睜不開。直到來人點住了他的穴道,他心一下抽緊,知道自己已然在劫難逃。
“趙璋,”來者聲音悶沉略啞,透著來自地獄般的詭邪冰涼,亦怒亦嗔,可語調卻無絲毫起伏變化,“我本不欲如此,怎料你是個給臉不要臉的癩子!呵,你可聽過‘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一語言盡,只聽“哧”的一記悶聲,一把銀浪碧海斷刃霎時插入趙璋已現黃斑的左手。頓生的劇烈疼痛讓趙璋剎那清醒,鹹腥黏膩的熱血很快從其手掌濡溼床榻。
趙璋認得此刀,乃是他親賜錦衣衛之專屬,如今卻成了行刺利器。想必數百錦衣衛眾也已在他——趙璋憤恨已久之宿敵——易宏掌握之中。
趙璋瞪紅雙目死死盯著易宏,赤紅的驚怒雙瞳寫滿憤恨與不甘。
“趙璋,十七年前你用救命恩人的性命,做自己攀高的臺階。我已縱爾苟活十七載……”易宏薄笑鬼魅,緩緩轉動手中斷刃,語調綿中帶剛,慼慼冷冷,“只可惜他們因你而死,看不到今天你又想讓我變成迫害百姓、陷害忠良的奸佞,而我是如何將劇目反轉的。”
“唔——”易宏獨特的點穴手法讓趙璋所有的嘶喊怒火與鑽心疼痛全都堵在喉間,滿懣心肺的嗚喑盡皆消弭無痕。
“我本打算讓你為帝之所謂自尊多受受苦,好好將其蹂躪折磨!嘖嘖嘖……”易宏眯眼淺笑,卻是鷹顧狼視。她倏爾掀開錦被,快速以凌霄所授之番僧土登獨道的鎖穴之法封住趙璋周身奇經八脈。
易宏從袖中拿出一拇指大小的白丸,將其放置趙璋血口處。藥丸當中似有一芝麻大小的黑點,彷彿因聞到血腥氣息而躍動不已。
趙璋不知那是什麼,但從易宏迷魅詭邪的狐眸中猜出此物並非尋常。他雖從未見過易宏,但這些年,僅是由細作口中複述,趙璋也知易宏手段的“高明”陰狠。
趙璋倉皇欲逃,屏息用上全身力氣,卻只換得微微抖動,眼睜睜看那細小黑蟲慢慢衝破藥丸白殼,順著銀銳刀鋒緩緩爬向仍在汩汩滲血的傷口。
觸血之瞬,蟲入皮肉,消失無蹤。
“趙璋,你既喜歡看戲,從此便做個安安靜靜的觀眾罷,我會安排好戲讓你看個過癮。”易宏起身抽回斷刀。只見抽刀之瞬,藥丸白殼也化入血肉,將趙璋傷口漸漸封死,並使其快速癒合。
“‘請君入甕’這一招你使得太差,不如我給你示範示範。”易宏狐眸微彎,看著掌中斷刃似笑非笑,挑眉嘆道,“你既想用錦衣衛讓我結束,這次,我便從錦衣衛開始。”
說罷,易宏收刀入袖,如同來時,似鬼魅般快速消失於漸漸四合之暮色裡。
與此同時,阿狸早已安排宮中內應,分別將三份聖旨傳往三府宅院。
聖旨由易宏親自持筆,模照趙璋筆跡習慣,再蓋大寶國璽而成。對於趙璋筆跡,易宏十數年的臨摹之功已使其到達以假亂真之境。若非趙璋親自檢驗,根本不會有人可辨其真偽。
三份聖旨,首份先予東宮少師李子成。此旨藏於密匣,黃紙固封,佯作密旨,由身著錦衣衛服者騎馬快送,並切切叮囑:“若朝局不穩,亟持之而退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