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蠱、割血療傷,她也會嫁的吧?她是不是也會對那人像對他這樣好?她也會溫柔繾綣地喚旁人——夫君?
“哈哈哈哈……”肖劭朗扔開燈籠,倚柱環抱自己,笑得張狂,笑得無奈,笑得苦澀,笑得癱軟在地,泣不成聲。
她終究是遺世獨立的孤仙!
其實她根本就不需要他!她身邊隨處可見肯為她捨命付出之人!她的愛好廉價,廉價到除了他,竟誰都可以!
肖劭朗越想越害怕,越怕卻笑得越誇張。陣風吹亂他的頭髮,也將地上的燈籠帶滾幾圈,卷著燈芯燭火,一瞬就將籠紗點燃起來。
“公子!公子!”重明用力扶拉癱倒在地、伏趴哭笑的肖劭朗,疾聲努力勸導,“她是在乎您的!您別多想!您起來!起來呀!”
在乎?肖劭朗面上的笑頓時凝住,淚也聚在下頜,顫巍巍地懸滴下墜。他面無表情,痴傻地呆呆看著陣風吹起的火,將脆弱燈籠快速燃燒覆滅。大風一捻,只留黑灰原地打旋成粉。
易宏的在乎,是不是也如這陣風驟火,可頓生,亦忽滅。
旁人一世,許遺恨,許遺情。可她,根本無情!
最可笑的是他!任她無情,卻動了心。
“哈哈哈……”肖劭朗放浪狂笑。若非重明極力託扶著,他一準兒趴伏在地上呼天搶地。
“肖公子?”說話者是扶劍來此的李自然,身後還跟著錢蓉裝扮的易寯羽與幾個伺候僕婢。
他們剛從雲嶺閣最外處的陶樂居行至此,本是錢蓉聽聞易宏對易寧動大怒,前來勸解的。沒成想,還未見易宏人影,便聞蔥鬱篁林間悲中帶怒、斷斷續續的狂笑。
錢蓉還奇怪,是哪個膽大的狂徒敢鬧威赫沉寂的侯府,待她趕來,卻見跌坐廊下哭笑不止的肖劭朗。他銀髮散漫隨風而揚,雙目無神淚佈滿面,卻仰首望天,止不住地拍地大笑。
“肖公子這是怎麼了?”錢蓉與琪澤挑燈走上前,認出那瘋漢樣貌也大吃一驚。
肖劭朗平日裡不苟言笑得似一尊泥塑,又喜著銀灰衣衫,自持一股脫俗清冷,尋常人僅在易宏面前少見他幾許嗔笑,何曾識其如此若被奪魂失魄般瘋狂?
李自然自是不容肖劭朗在僕婢面前這般失主人儀態。他皺眉緘默,大步上前,與重明一同架起已然笑至噤聲的肖劭朗。
“放開我——”
肖劭朗暴怒而呼,聲音嘶啞,目眥盡裂卻赤紅無淚。他奮而甩開禁錮他的李自然與重明,沾滿塵汙的手上下浮動,指著李自然咧嘴又笑。
“夜深了,公子該歇息了。”李自然看不得易宏身邊有類肖劭朗這般癲狂人,冷麵揮手喚來幾個影衛,沉音說著,便要把肖劭朗扭送回瀚海軒。
“她償給你整座天津衛與青字營,對嗎?”肖劭朗揮袖拂去近身的影衛,髒手抹去面頰上的淚水,玉面上只留斑駁汙痕。
李自然一時未解肖劭朗話中深意,只當他是個情緒不穩的醉漢,撇眼欲走不想理睬。
“她對你以身相許過嗎?”肖劭朗忽然衝著李自然背影怒喊。
李自然一瞬止住了腳步,握劍的大掌發白微顫,下頜一遍遍地咬緊,像是忍耐到了極限。他實在不明白,俊採星馳的易宏怎麼就嫁給了金玉其外的肖劭朗?
“我只期,你不要讓她後悔。”李自然說完便走,沒有回首,但回答卻格外堅定有力。
李自然沒有否認,那便是有了……他竟不是卿卿唯一求親之人?他不是唯一的……不是唯一……
肖劭朗的心如瞬間被千刀扎遍,蔓延周身的疼痛卻擠不出他一滴淚,而是被急促的悲慼揉捏成灰白唇邊慘烈的顫笑。
肖劭朗被心尖陰霾猝痛得幾近暈眩,他踉蹌向後倒了幾步,跌在趕上前扶拉他的重明肩頭。
“哈哈哈哈……”
肖劭朗垂頭冷冷悶笑,倏地推開重明狂奔出院,重明呼喊著他的名字大步追去。
“小尹,快帶幾個人跟上去,妥帖照顧肖公子。”錢蓉追了幾步,見喊不住瘋癲的肖劭朗,連忙喚小尹跟去,又轉身吩咐琪澤,“通知凌公子,他醫術好,請他前去給肖公子看看,怕是中蠱什麼的就遭了!”
“是。”小尹、琪澤得令帶人快走,錢蓉亦攜賴銘純往瀚海軒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