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聲打火抽旱菸。
“雖然慶復無能誤國,但我軍畢竟沒有傷元氣。”訥親說道,“除了傷兵,現有兩萬九千餘人,在前線對大小金川呈包圍態勢。三萬兵,兩萬役夫,加上輸糧道上守護人等,約有六萬,每天需米麵六百石,每石三兩計,是一千八百兩,一年是五十五萬兩。這是本銀,加上腳銀,你攏共給我支出二百萬兩。要是一年我不能勝,再追加半年,仍不能勝、恐怕也用不到你的銀子了。但若支應不出,元長,我話說在前面,勝了是我的功勞,敗了你獨任其咎!”
“成!——中堂是指南路軍,還是全軍?”
“南路軍和中路軍。北路軍由四川省供應。”
“這是中堂體貼我尹繼善。”尹繼善不溫不火地說道,“我接陝西、雲南朋友來信,北路軍過草地,糧衣都供應艱難,‘敝衣蓬面,幾無人色’就是信中的話。北路軍不由我供應,四川一省之力斷難維持,我可以再撥一百萬兩給四川。”
訥親是在國公府中長大讀書的公子,一直在京任職,早就在上書房軍機處身居要職,哪裡曉得外任官裡的學問?頓時大喜過望,說道:“元長公忠心報國,實在叫我感動。這件事我立刻要奏明聖上的!”“我是但求平安無過啊!”尹繼善一笑說道,“如若不夠,我還可以追加到五百萬兩。總之,江南的銀子就是中堂的,要夠用才成!”他頓了一頓,又道:“不過,銀子、糧食都來之不易。張廣泗在金川就黴爛我兩庫糧食,江南有多少啼飢號寒,家無升米的人?用來叫他們飽暖不好麼?中堂如果浪費,繼善也要具本參劾。難以顧及情面了。”訥親眼中熠熠放光,說道:“你放心!”
“我這次來武昌,帶了一萬石糧,船隊逆水而行,還要三天才能運到。”尹繼善笑道,“這裡就交割給哈兄,就請湖北佬運往四川。還有錢度——用銀子買糧是不上算的,折耗太多,存制錢又太佔倉庫,要全部換成制錢,這個要靠銅礦,全賴錢度了。”哈攀龍卻知道,這一百萬斤糧溯江運到四川的分量,但此時此刻不容他猶豫推脫,因道:“好!我承當了,都是皇差嘛!我們湖廣米價也不高,你運銀子來,就在我省買糧,由四川來人運走一一先買十萬石,如何?”見尹繼善笑,錢度說道:“我默算了一下。指望銅政司,斷然鑄不出這麼多錢:那是兩千多萬斤銅啊!但我銅錠有的是,由南京藩臺鑄錢司承擔一半,如何?”哈攀龍又來說買糧的事,一時說得興高采烈,尹繼善一概都是笑,點頭答道:“使得。”
訥親見大家齊心合力贊助,高興得坐不住,親自起身一一斟酒,說道:“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兄弟這就具折上奏,諸君忠君愛國之心皎皎然猶如日月!他日計功,這是第一件!”竟離席向三位下屬一揖到地!歸座又徐徐說道,“侍堯、勒敏他們是進京述職的,原說為和慶復、張廣泗對質,現在朝廷已經作過處分,他們雖已削職,也不過為的勘問。我想留下他們,仍舊管輸糧供餉,復職的事由我和皇上說話。請哈兄通知他們一下,叫他們準備跟我回四川去。”此時,他才將乾隆的硃批取出,給三人傳閱,尹、哈二人不絕口地說:“主上聖明,寬嚴得當。”錢度卻知張廣泗在軍終究不妥,只在旁支吾應付,酒熱菜涼,地方風土什麼的胡亂地應付一氣。
第二日,錢度便隨同尹繼善乘兩江總督的大座艦返程南京。那武昌素有“火爐”之稱,盛暑燠熱難當,此刻登舟順流東下,江寬風高眼闊心暢,二人無掛無礙,乘流而行,又都是文人,時而望江吟詠,時而又對月小酌,得意到了極處。錢度心存狐疑,一直想和尹繼善談談軍需供應的事,見尹繼善一味的風花雪月,說起來沒完沒了,絕口不談軍事,也不好貿然詢問。尹繼善就有這個本事。你看他笑口常開,說話平易隨和,但走得太近,便另有一種氣度威勢。這日,眼見石頭城立在江岸,尹繼善變得有些沉鬱了,吩咐從人打點行裝準備上岸。自站在船頭,望著緩緩移動的江岸不言語。錢度在身後,許久才問道:“制臺,要到家了,該高興才是。您好像有心事?”
“我怕熱。南京比武漢還熱呢!下了岸,有多少事等著我吶!”
“我聽哈中丞說,皇上準備調您去兩廣當總督,是真的麼?”
尹繼善轉過臉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道:“聖心還在兩可之間。我上過一個摺子,說兩廣之異日繁華,有過於今日之南京。因為有海上口岸,洋人貿易越來越多。我在兩江和洋人打交道多嘛——”他其實還有難出口的話,他在這個肥得流油的兩江總督任上已經八年,軍政、民政、財政、海政、洋務一把抓,權太重招人忌,已經有人給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