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罷工狀態,聽後哭得更慘,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竹筒倒豆子般,和那小姑娘說了一遍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
聽到這裡,時卻覺出些東西。
“她是小杜?”
蔣雲霞感慨地點頭。
“後來她告訴我,當時好在我哭得快,叫慘的速度同樣不慢,否則早被她捅了個對穿。小杜那會剛下夜班,身上藏了把刀的。”
“聽完我叫慘,她有點心軟,想想就把刀換成了電擊器,網開一面,只給我電暈過去了而已。”
時卻:嗯……嗯?
等等,這段唏噓往事裡,是不是混進去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和堅定的自我防衛有關的。
大概時卻露出的表情過於古怪,蔣雲霞被逗樂了。
她砰砰地拍時卻的背,哈哈大笑,好半天才平復下來,慢慢揩去眼睛的溼痕,說:
“沒見識過吧,這才是十三區溫情故事的正常風格……總之,我和小杜就這麼認識了。”
講到這裡,她停頓下來,定定看時卻,眼中透露出幾分思量,好像在認真考慮要不要說接下來的話。
時卻莫名有些緊張。
蔣雲霞的臉上,慢慢浮現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
她張了張嘴,說:
“蝴蝶,昨天中午我在火化平臺上的時候,其實留意到了你。你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樣不起眼。謝謝你來看我。還有……今天中午,我也看到你了。”
時卻稍稍瞪大眼睛。
“咱倆位置顛倒了,”彷彿怕驚擾了什麼似的,蔣雲霞輕聲道,“不是麼?”
時卻避而不答,沉默幾秒後,回道:“我沒看到你。”
她垂下眼,鬼使神差地去摸一邊耳朵。
那裡……彷彿還殘留著鮮血慢慢向下爬行的感覺。
蔣雲霞狠狠吸了口煙,索然無味般地掏出煙盒。
她將只短了一截的香菸在煙盒表面上蹭滅了,丟回煙盒中。
“老天真無趣啊,叫不同的人一遍遍相同地死,怎麼它看不膩味呢?你說是吧?”
時卻臉頰側的肌肉抽動了一下,咬肌緊繃,沒有回答。
她想摸脖子,或去找懷裡那個裝有藍色鋼筆的袋子。
最終,她忍住了。
作為補償動作,時卻丟開手裡的蛙藤,緩慢地脫下沾滿黏液的手套,企圖努力抑制住逐漸變得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此處樹林茂密,大風颳不太進來,僅有枝葉與枝葉之間摩挲地響著,如同無數個由死去之人化為的幽靈,挨挨擠擠地圍繞在她們周身竊竊私語。
見氣氛似乎低迷至了冰點,蔣雲霞突兀地一笑。
“不好意思啊,”她大大咧咧道,“其實剛才那句話,不是我現在的感想啦,它是我六七年前,在那個喝醉的晚上,對小杜說的。”
“結果呢,在電翻我之前,她居然很認真地回應了我這句話。蝴蝶,你猜她說了什麼?”
“……什麼?”
蔣雲霞側過身,正對時卻,十分自然地舉起手。
她的手大而粗糙,其上佈滿形態各異的傷痕和細小的乾裂口子。
這個只合作過一次的中年女人笑著,重重地拍了拍時卻的右肩。
“蝴蝶,上路後我一直有關注你的事情,我不知道是你的病的關係,還是你從前經歷過什麼,讓你看著既有些天真氣,和大部分人不太一樣,又身經百戰……”
“我們的交情還不深,這話可能過界了,但我還是希望和你說一說。”
“小杜當時對我講,‘這不是你能決定的,人不需要為力不能及的東西負責。巧了,生死的事情最複雜,最讓人無計可施’。”
“你能明白她的意思嗎?”蔣雲霞嘆道。
“身邊的人死去,這不是你能決定的事情,你無能為力。”
“太陽總會升起,總會落下,週而復始。接受、直面、承認,然後繼續上路吧,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