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似曾相識的細節。
或許是睡得太少了,我的思考變得艱澀遲緩。這些碎片式的影像在我的腦海中糾纏,我如同在一條黑暗的路上奔跑,直至窮途末路。
接近兩個時辰的對辯之後姬玉大獲全勝,樊君答應出兵又給了大筆賞賜,他微笑著應下。丞相面色不佳,行禮告退。
樊君求仙問道這麼些年裡,一直是丞相主持朝政。前些年樊君在仙藥仙術上花了不知多少銀子,直到丞相舉薦“仙人”給樊君,樊君才有所收斂。
丞相雖然說是獨斷了些,卻也是盡心盡力。他與候府雖有不睦,但在出兵這件事上卻不是針對項少涯。今年樊國水患嚴重,丞相是最知道利害的,出兵餘國就像是押上國運的豪賭。他不願賭罷了。
我們隨姬玉一起出門時蘇琤已經等在門口,她同姬玉說了幾句話,眼裡已是止不住的笑意。
真是可憐的姑娘,我這麼想著。
回到侯府的時候我遇上了梓宸。他本是忙人,自從那次揭穿他身份的談話後我們少有謀面,此番我們在花園的迴廊上打了個照面。他愣了愣之後便笑起來,神色如常:“阿止姑娘。”
仍是乾淨陽光的少年模樣。
我於是也點頭應下。
我們同路,一同走了片刻之後,他突然看向我:“我能問你個問題麼?”
他的語調很輕鬆。我也轉眼看向他,示意他說下去。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他確實從一開始就表現得人畜無害,項侯爺懷疑內鬼是常駐府上的人,也為他脫去了大半嫌疑,按道理怎麼懷疑也不到他頭上。
我想了想,答道:“從一開始,你第一次跟我說話的時候。”
他挑挑眉毛:“姬玉公子的洗塵宴席?”
“是的。”
“為何?”
我轉身看著他的眼睛,微微一笑:“你主動與我攀談且對我很好奇,我便覺得你不普通。”
在尋常人眼裡,我是再平凡庸常不過的女子,見了我許多面都不記得我長相的不少,和我說了很多次話也不記得我是誰的更多,沒有誰會主動放心思在我身上。
在我這短短二十一年的人生裡,能一眼注意到我的人,都是我的同類。
他有些疑惑,然而很快舒展了眉頭,笑道:“居然是如此。”
我沉默片刻,繼而問:“我也能問你一個問題麼?”
他點點頭:“你說。”
我在花園之中站定面對著他,看著他的眼睛。
“你為什麼喜歡項侯爺?”
他有些吃驚,臉色先是白了,又漸漸有些泛紅。在一片火燒紅的楓葉背景裡十分青澀好看。
我欣賞著他的臉色變化,原先覺得他善於偽裝心思深沉,但卻忘記了他也是僅僅十七歲的少年。原來愛意是這樣藏不住的東西,即便是對於一個細作。
想來項少涯也是因為知道梓宸是愛慕他的,所以未曾有過懷疑。
“我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我見他面有猶豫,於是說道。
他低了眼睛,不知想起什麼,輕輕一笑:“阿止姑娘,我六歲入府,十歲才知道父母未死且在丞相手中。開始的時候,我是真的。”
他抬眼看著我,眼裡有些悲慼又有些無奈。
“我在他身邊整整十一年,姑娘也看得出他為人如何,這麼優秀的人屬意於我,對我好,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他。”
我沉默了。
項少涯為人疏朗豪邁,又相貌堂堂,其剛正不阿在我見過的貴族裡面確實少有。這樣的人願意為梓宸破例,為梓宸辜負愛自己的小夫人,梓宸自然心動。
我問道:“即便你與他同是男子,即便你是細作?”
“是的。”他的回答很篤定。
“無論我是什麼,我應該都會很喜歡他。”
我看著他,看著秋日裡明朗又悲傷的一雙眼睛,我覺得我在那條漆黑的路上的狂奔終於撞上了牆壁頭破血流,痛但是清醒。
我得去求一個千真萬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