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仲與襄公矩的關係,大抵只能算是認識。
以“平原仙翁”在蓬萊的名望與地位,陳仲少年時免不了前往拜訪。
但彼時的陳仲嫉惡如仇,爭鬥本領雖強,修為境界卻算不上出眾。
襄公矩當時並不曾多麼關注這樣一個“略有”不同的少年。
實在是每年、每月,甚至每天,從蓬萊道洲,乃至於全天下專程前去拜訪“平原仙翁”的人,都太多太多了。
少年陳仲根本不足以在那些人中搏得特殊關注。
再到陳仲路遇釣叟,得授《劍術》與《玉清三十六籙》後,修為境界終於有了非同一般的長進,同時也遇到了新的修行困擾。
於是,陳仲再次拜訪襄公矩。
這一次,襄公矩對陳仲有了清晰的印象。
當時陳仲問,修行都是從壯大“性靈”開始的,那麼這“性靈”到底是什麼?
是人的魂魄?
還是更常說的精神,又或是思考的能力,甚至是身體中的某一處臟器?
另外,“性靈”與人體的關係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是猶如心肝脾肺,從屬於身體,還是如衣服、寶劍,不屬於身體但可以裝飾身體、強大身體?
最後,也是最大的一個疑問,那就是當世修行法門強調“性靈”,身體的全部作用似乎就是為哺育性靈提供根基,那麼到最後,是不是就要捨棄身體了呢?
身體在修行中,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三個問題,襄公矩給出的回答是,上古聖王、仙真們沒有說過身體無用,所以身體一定有其獨特意義,但具體答案是什麼,他也不知道。
當世修行典籍太過散亂,各家法門都中斷在非常基礎的次第處,涉及修行根本,誰都無法給出準確的答案。
面對這種狀況,儒家的應對方法是——中庸。
不因為性靈的重要,而過分忽視身體。
但陳仲當時從《劍術》中意識到,如果他按照《劍術》修行的話,他對於身體的重視程度,將會遠遠超出當世任何修行者的重視程度。
他必須搞清楚,兩種選擇,誰對誰錯。
襄公矩沒能給出令陳仲滿意的答案。
於是,陳仲離開蓬萊道洲,數十年間,拜訪各家高修,與無數英才論道辨法,直至今日,陳仲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
故而,當襄公矩主動前來,說出想要向陳仲請教的話的時候。
周圍眾人雖然沒有哪個覺得陳仲有那個資格。
陳仲卻不疾不徐,頷首道:“請!”
譁!
清晰可聞的驚呼聲如海浪,以陳仲與襄公矩為原點,迅速卷向四面八方。
襄公矩身後的許季山皺起眉頭,看向陳仲,滿是不解。
他也認識陳仲,關係不遠不近,對於陳仲的為人,他還是比較佩服的,不願相信陳仲竟然真的會託大到,自認為有資格讓襄公矩來請教。
可是,陳仲偏偏就這麼大大方方答應了,一點點謙虛都沒有!
太不可思議了。
許季山修為境界在此,尚且按捺得住自身情緒,可是跟在他和襄公矩身後的年輕修士們,便不一樣了。
這些年輕人視襄公矩為“最近仙道”的前輩,能夠近距離接觸襄公矩,都是他們莫大的榮耀。
而如今,一個不知道哪裡跳出來的老傢伙,竟敢如此大言不慚?
特別是幾名剛剛憑藉自身才學,贏得了副席的年輕修士,都已經怒視著陳仲,準備陳仲回答問題之後,但凡襄公矩、許季山這樣的高修露出一點點不認同之色,就立刻站出來怒斥此人狂妄。
眼看著這些人的表現,陳仲身側的叔孫無忌倒是平靜下來了。
他是知道陳仲的性格的。
執拗,但絕不會妄自尊大。
陳仲既然大大方方同意了襄公矩的“請教”請求,那必定是有因由的。
叔孫無忌對自己這個老弟非常有信心,當下不屑地掐起葫蘆,仰頭便是一口,懶得去看周圍的酸儒小輩。
當然,小輩中,也不盡是將憤怒掛在臉上的。
至少襄公矩身後的一名小少年,就顯得很沉著。
想來,這少年也定有非凡之處,若是再加上謝鯤、王承先,以及曾經是神童,現今已是青年的楊鳳,近來還真是少年英才輩出!
陳仲心中正為少年們而感慨之時。
襄公矩也肅然回身,伸出右臂,朝著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