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萇是許季山的嫡長子,也是許靖的父親。
他蓄著長鬚,臉頰顯得瘦長,與許季山頗有幾分相像,即便身著斬衰,站在那裡,依舊顯得很儒雅。
陳仲、孔衍、楊鳳與許靖走入院中,看到的便是這般靜靜站在院門處的許萇。
許靖忍不住喚了一聲父親,但卻沒有上前,他已經知道下令要將他帶回族中,並且奪走大成法門的,正是面前之人。
甚至,就連祖父的死,或許也與此人脫不開干係。
一邊是自小將許靖帶在身邊教養的祖父,以及待許靖恩重如山的師父襄公矩,另一邊是雖然一年也見不得幾面,但卻是生身的親父。
兩難。
孔衍可沒有許靖那般多的曲折抑悒,上去就是一頓訓斥。
“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汝行可觀耶?”
一句話,罵得許萇作揖連連,絲毫不敢還嘴。
這是罵他不孝呢。
就算後漢已經崩亡六十年,再也不是當年連帝王諡號都要冠以“孝”字的年代。
可實際上,當世之人真能把“不孝”的指責完全不放在心上的,仍是極少數。
許萇不還嘴,罵起來也沒什麼意思。
孔衍罵過之後,氣沖沖道:“汝來此何為?”
許萇面露抱歉神色,拱手道:“盛齋公恕罪,敢請與陳公獨對。”
要找陳仲單獨說話?
“哼!”孔衍冷笑一聲,拂袖走了:“膽量不小!”
楊鳳在後緊皺眉頭,猜不透許萇過來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莫非是眼看著動武達不到目的,就想以言語、大義說服陳仲?
畢竟,許萇和許靖是親父子。
無論如何,阻斷人倫,總不能說是正義。
陳仲倒是完全不擔心的樣子,走上前去,到了院門處,仍無停步的意思。
許萇急忙側身讓開。
陳仲走至衙前街的正中央,這裡恰在朝廟大門與陳仲茅屋小院之間,白日在朝廟處領取麵餅的百姓早已散盡,此刻正是四下無人。
“此處如何?”
許萇拱手施禮,再起身,深吸一口氣開口道:“許萇不肖,不能保全父母妻孥,此來……此來乃是厚顏求請,求陳公救救我許氏一族吧!”
說著,許萇便再次下拜。
陳仲看著許萇,沒有開口。
許萇又一次起身後,看著陳仲望向他的目光,不覺之間已是戰戰兢兢。
良久。
“純仁公後事如何?”
陳仲開口,卻是問起了襄公矩。
按理說,這事情該問許靖。
但從時間上,楊鳳、高獲先是護送許季山回返帶方郡,然後才到平原郡。
因平原郡正在新昌與帶方之間,許靖揹著襄公矩遺體,與楊、高等人同行,到平原郡便先留下,直接開始籌備襄公矩後事。
只是再見許靖時,他連衣裳都沒能更換,可見襄公矩走後,許靖不是大修士,獨自一人在平原郡已是寸步難行。
而楊鳳、高獲再至平原郡,許季山的緊急傳訊乃至於死訊,也當是前後抵達。
故而,襄公矩後事,許靖肯定是沒能做出什麼像樣安排的。
這種事,在當下局面中去問許靖,未免顯得無情。
更關鍵的是,問許靖是於事無補的。
陳仲因此才將這一非常關心的事情,一直埋在心中。
“這……請陳公放心,晚輩必定親自負土樹碑,晚輩亦是太玄餘緒……”
許萇急忙應承。
但陳仲不想聽下去了。
桓榮葬揚子,襄公矩葬桓榮。
關鍵之處在於葬嗎?
在於心中之哀痛!
如許萇這樣還需要旁人提起,才去做的。
搞這些形式有何意義?
至於襄公矩遺體,是埋進土裡,還是曝露於野任由野獸分食,在陳仲看來也無什麼可計較的。
若非襄公矩不是道家一脈,恐怕難以接受陳仲敲著木盆唱歌悼念,陳仲才不會問起什麼後事不後事的。
“許小郎君,崇德是如何安排的?”
陳仲忽然換了話題。
許萇顯然沒有料到陳仲會這樣說。
他在知道了許苞、許茅沒能攔住楊鳳,許靖最終被陳仲帶走的訊息後,便想了很多,最終定下這向陳仲求救的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