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跟著普律當絲一起下了樓。
我渾身哆嗦,彷彿預感到這次拜訪會在我的一生中產生巨大的影響。
我很激動,比那次在喜劇歌劇院包廂裡被介紹給她的時候還要激動。
當走到您已認得的那座房子門前時,我的心怦怦直跳,腦子裡已經糊里糊塗了。
我們聽到傳來幾下鋼琴和音的聲音。
普律當絲伸手去拉門鈴。
琴聲頓時停了下來。
一個女人出來開門,這個女人看上去與其說像一個女用人,倒不如說更像一個僱來的女伴。
我們穿過大客廳,來到小客廳,就是您後來看到的那間小客廳。
一個年輕人靠著壁爐站在那裡。
瑪格麗特坐在鋼琴前面,懶洋洋地在琴鍵上一遍又一遍地彈著她那彈不下去的曲子。
房間裡的氣氛很沉悶,男的是因為自己一籌莫展而侷促不安,女的是因為這個討厭的傢伙的來訪而心情煩躁。
一聽到普律當絲的聲音,瑪格麗特站起身來,向她投去一個表示感謝的眼色,她向我們迎上前來,對我們說:“請進,先生們,歡迎光臨。”
九
“晚上好,親愛的加斯東,”瑪格麗特對我的同伴說,“看到您很高興,在雜耍劇院,您為什麼不到我包廂裡來?”
“我怕有點冒昧。”
“作為朋友來說,永遠也談不上冒昧。”瑪格麗特著重地說了朋友這兩個字,彷彿她要使在場的人瞭解,儘管她接待加斯東的樣子很親熱,但加斯東不論過去和現在都只不過是一個朋友而已。
“那麼,您允許我向您介紹阿爾芒·迪瓦爾先生嗎?”
“我已經答應普律當絲給我介紹了。”
“不過,夫人,”我彎了彎腰,好不容易講了一句勉強聽得清的話,“我有幸早已被人介紹給您過了。”
從瑪格麗特迷人的眼睛裡似乎看得出她在回憶,但是她一點兒也想不起來,或者是,看起來似乎她想不起來。
“夫人,”接著我又說,“我很感激您已經忘記了第一次的介紹,因為那時我很可笑,一定惹您生氣了。那是兩年前,在喜劇歌劇院,跟我在一起的是歐內斯特·德……”“唷!我記起來了!”瑪格麗特微笑著說,“那時候不是您可笑,而是我愛捉弄人,就像現在一樣,不過我現在比過去好些了。您已經原諒我了吧,先生?”
她把手遞給我,我吻了一下。
“真是這樣,”她又說,“您想象得到我的脾氣有多壞,我老是喜歡捉弄初次見面的人,使他們難堪,這樣做其實是很傻的。我的醫生對我說,這是因為我有些神經質,並且總是覺得不舒服的緣故,請相信我醫生的話吧。”
“但是現在看來您的身體很健康。”
“啊!我生過一場大玻”
“這我知道。”
“是誰對您說的?”
“您生病大家都知道,我經常來打聽您的病情,後來我很高興地知道您的病好了。”
“我從來沒有收到過您的名片。”
“我從來不留名片。”
“據說在我生病的時候,有一個青年每天都來打聽我的病情,但一直不願留下姓名,這個年輕人難道就是您嗎?”
“就是我。”
“那麼,您不僅寬宏大量,而且心腸挺好。”她向我望了一眼。女人們在給一個男人作評價感到用語言不足以表達時,常用這種眼光來補充。隨後她轉身向N伯爵說:“伯爵,換了您就不會這樣做了吧。”
“我認識您才不過兩個月呀,”伯爵辯解說。
“而這位先生認識我才不過五分鐘呢,您盡講些蠢話。”
女人們對她們不喜歡的人是冷酷無情的。
伯爵滿臉通紅,咬著嘴唇。
我有些可憐他,看來他似乎像我一樣愛上了她,而瑪格麗特毫不掩飾的生硬態度一定使他很難堪,尤其是在兩個陌生人面前。
“我們進來的時候,您正在彈琴,”我想把話扯開去,就說道,“請您把我當老朋友看待,繼續彈下去好嗎?”
“啊!”她一面對我們做手勢要我們坐下,一面倒在長沙發上說,“加斯東知道我彈些什麼。如果我只是跟伯爵在一起彈彈倒還湊合,但是我可不願意讓你們兩位遭這份罪。”
“您對我居然這麼偏愛?”N伯爵聊以解嘲地微笑著說。
“您這就錯怪我了;我指的僅僅是這一件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