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的女性形象。“我們從這些小說中看到了柳溪,看到了她的思想,氣質,生活態度,政治觀點,愛與憎,喜與憂”(劉錫誠:《在重新執筆之後——讀柳溪中篇小說有感》)。是的,我們在字裡行間看到了“作者自己的遭遇、感情和血淚”,更看到了一個風雲變幻的歲月——由許多人組合起來的命運。
《生涯》,作者是以泣血淚的感情,悲愴地寫下的一部小說。主人公吉悒蘭的曠世苦難,從社會的角度,真實而形象地反映了歷史。
1967年,——文化大革命最瘋狂的歲月裡,吉悒蘭在死神面前,似乎是於彌留之際那種昏沉的思緒裡,像夢一樣回憶了苦多樂少的一生。她一生下,就死了母親,於是便開始了白眼和打罵的折磨,還當過人家的使女;但她反抗過,尋過死。一個偶然的機會,在超齡好幾歲的情況下上了小學,從此算結束了苦難的童年,但又進入了不幸的青年時代。她的戀愛生活,不是上當受騙,就是被拋棄。她嚮往革命,追求光明。參加革命後,那個分配給她的丈夫,竟在她政治上受屈辱的時候,落井下石,殘酷地踐踏道德和良心,以“假離婚”的欺騙手段,使她失去了家庭和子女。婚變給她的靈魂帶來了至深的創傷。接踵而至的,又是被打成右派分子、勞改、大病、血崩和那魔鬼文化大革命……這是一個“特殊而真實”的人物的一生。
善良的吉悒蘭,執著的感情和信念沒有得到公正的對待。她受汙辱,受欺騙,受屈辱。這是歷史的無情,社會的殘忍!
但是在吉悒蘭的悲劇命運中,她是一個強者。因為,從小就不屈服於後母的淫威,一直追求她所追求的一切。她一直生活在逆風和暴風中,但從來沒有倒下。我喜歡吉悒蘭自殺未遂後的富有個性的語口:
在外祖父家那個自滅未遂的痛苦場面,給了我這個幼小靈魂一個處世哲理:有自滅的勇氣,就應該有求生的勇敢,把那股勇氣運用到求生的慾念上,你就能衝破一切軟弱的怯懦的念頭而堅毅地活下去。這思想一直在我的心靈上,佔據著一個重要的位置,無論是我少女時代失意的痛苦,少婦時代不幸的婚變,以及投身火熱的革命鬥爭後,在殘酷無情的政治鬥爭中,被捲進災難的漩渦,弄得家破人亡和夫離子散,我也沒有再自殺過……
這是她從人生的苦酒中提煉出的認識和精神,是她性格和形象中閃光的東西。話又說回來,她畢竟是一個社會的人,活生生的人,作者也寫了她的幼稚、上當、受騙的弱點、過失和悔恨。這,便是她——一個弱者的表現。在一種據有統治地位的社會力量或集團面前,個人畢竟是弱者。你即使擁有光芒萬丈的真理,或是正義的化身(從長遠的歷史觀點來看,真理和正義永遠是強者、勝利者),在短暫的時間或時期,也很難扭轉顛倒的乾坤。吉悒蘭曾是這樣千千萬萬個“犧牲者”中的代表,最後,她只是個被解放的“勝利者”。假如不是十月的春雷劈開了暗夜,那輪光芒四射的新太陽,也不會衝過雲海,噴薄而出,吉悒蘭也不可能得到新生。
柳溪的《生涯》,具有最明顯的“自傳性”。這從主人公吉悒蘭身上,一眼便能看見作者的影子(當然,《四姐妹》中也有作者的家世,高婕身上也有作者的影子),但我們不能說,這位文學形象就是柳溪,那樣就會降低文學作品的社會價值。柳溪本人在其中篇小說集的《後記》中說:“眾所周知,歷史上的許多著名的作品,差不多或多或少都有作者自己的影子,我這個落伍掉隊的女兵,自然也不例外。讀者可以從中聽到我真誠的呼喊。”又說:“《生涯》,可以說是我的'自傳性'小說,而'自傳性',並不等於就是'自傳',它毫無例外地是進行了某些符合文學規律的藝術加工。……我想,文學作品它自然是描繪人生的,甚至也寫了作者一些個人遭遇中的悲歡離合,但它仍是文學作品,而不是真實的傳記。”這是作者坦誠的自白。作家馮驥才在柳溪的《關於中篇小說〈生涯〉的一封信》中,在談到自傳性小說時寫道:“……自傳性小說所描寫的內容,大都是作家親自經歷過的、切膚感受過的、浸透著本人的真情實感。對人物、場景、環境、心理的描寫,常常不靠想象,而憑回憶。各種細節招之即來。人物都有著活生生的原型。作家寫起來就會很動感情,也很便當和自如。……作家寫這種小說時,只要把過去生活中閃光的、有價值的片斷提出來,做些加工,連綴一起就成了。”這些意見,是頗有見地的。當然,既然是“小說”,不僅要有藝術加工,還得有順情合理的虛構。這在創作,是允許的,必不可少的。柳溪的《生涯》,就是因為浸透了濃厚的“自傳性”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