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型蛋糕、親人、朋友和記者簇擁中愉快地度過了九十華誕。但之後不久,乳腺癌復發、轉移,時而出現昏迷。在她清醒時,常說想到北海看白塔,到史家衚衕看看舊居。5月16日,她最後的願望得以實現:她躺在擔架上,看到了美麗的白塔,也回了“老家”——史家衚衕甲54號——那二十八間房子是她的嫁妝,解放後變成了幼兒園;孩子們列隊歡迎這位“老奶奶”。
一片葉子,曾有過自己火紅的青春,也有過寂寞和孤獨,飄零九十個春秋,終於又回到出生的那壞聖土,於是,凌叔華雖有留戀,但再無他想,一生的路程終於走完了,可以閉眼了,在1990年5月22日的下午……追悼會上,中國外交部、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會、中國駐英國大使館、英國駐中國大使館、香港總督衛奕信爵士、英國駐中國大使、中國文學藝術界聯合會、中國作家協會等都獻了花圈。鄧穎超、冰心和巴金各自獻了以鮮花玫瑰和白菊編織的花籃。她的骨灰安葬在無錫惠山腳下,與陳源合葬……
凌叔華迴歸了自然,而給人間留下了精神的永恆。她的作品就是財富。她在創作上的成就主要在早期。
自從發表了《酒後》,丁西林又將它改編成劇本《酒後》(刊於《現代評論》十三期,收入戲劇集《一隻馬蜂》)之後,此類作品一度層出不窮,被人稱為“酒後派”。但就凌叔華早期整個創作而言,人們普遍稱她是有異於冰心、廬隱、蘇雪林等閨秀派和丁玲、馮沅君、白薇等追求個性解放的新女性派之外的“新閨秀派”。
由於凌叔華長於表現女性,善於心理寫實——細膩的心理刻畫,所以沈從文、蘇雪林等作家把她比作英國女作家曼殊斐爾。曼殊斐爾是以細膩的筆法描寫心理而聞名於世的。徐志摩評論說:“曼殊斐爾是個心理的寫實派,她不僅寫實,她簡直是寫真!隨你怎樣奧妙的、細微的、曲折的,有時刻薄的心理,她都有恰好的法子來表現;她手裡擒住的不是一個個的字,是人的心靈變化真實,一點也錯不了。法國一個畫家叫迨迦(Degas)能捉住電光下舞女銀色的衣裳急旋時的色彩與情調,曼殊斐爾也能分析出電光似急射飛跳的神經作用;她的藝術(彷彿高爾斯華綏說的)是在時間與空間的縫道里下工夫,她的方法不是用鏡子反映,不是用筆白描,更不是從容幻想,她分明是伸出兩個不容情的指頭,到人的腦筋裡去生生捉住形成不露的思想影子,逼住他們現原形!”蘇雪林則借用徐志摩的這段話來評論凌叔華:“可以說凌叔華的作品對於心理的描寫也差不多有這樣妙處。”在《新月》月刊創刊號上,徐志摩有一段關於凌叔華的作品的精采議論。他這樣說:“《花之寺》是一部成品有格的小說,不是虛偽情感的泛濫,也不是草率嘗試的作品,它有權利要我們悉心的體會……作者是有幽默的,最恬靜最耐尋味的幽默,一種七絃琴的餘韻,一種素蘭在黃昏人靜時微透的清芬。”這就是凌叔華小說的品與格及它哲學的尊嚴、藝術的奧妙。
凌叔華生活在上層社會,她的天地比較狹窄。但她以自己的藝術才華和細心的觀察與思考,真實而又藝術地表現了中產階級的生活和家庭瑣事——“太太、小姐、官僚,以及女學生,以及老爺少爺之間,也兼寫到不長進的墮落的青年。”這種生活,談情說愛、吃喝玩樂,安逸和無聊佔了一些篇幅,但它是現實中的一種生活。在對這些人物和生活的描寫中,作者也有自己的揭露、諷刺和鞭撻。誠如阿英所說:“她應用繪畫上素描的方法,來表現以上的兩種人物,風格樸素,筆致秀逸。她的態度,當然是對這種種的生活表示不滿,她表現了她們的醜態和不堪的內裡,以及她們的枯燥的靈魂。”“她是站在進步的資產階級的知識分子的立場上,在表現資產階級的女性,對她們表示了不滿。”又說:“說到描寫方面,是有幾點值得注意的,那就是宗法社會思想下的資產階級的女性生活,資產階級的女性的病態,以及資產階級的女性被舊禮教所損害的性愛的渴求,和資產階級青年的墮落。她的描寫在這幾方面是擅長的,而且是有了相當的成就。”
《酒後》是她第一篇具有影響力的小說,可以說是她的代表作之一。它寫一位少婦,在丈夫的朋友吃醉酒之後,產生了想去吻他的強烈願望,要求丈夫答應她,只要一秒鐘就可以了。丈夫說:“夫妻的愛和朋友的愛是不同的呀!”但最後還是允許她去吻醉中的朋友。當她走到這位朋友身邊時,她卻失卻了勇氣。這篇小說,當然不能說它有多麼重大的社會意義,但它的技巧的熟練,心理描寫之細膩,堪稱是凌叔華藝術風格的代表。其中語言之精美也令人折服。如“這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