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興的神態已恢復了自然沉靜,筆在紙上刷刷地寫著,似乎正在繪製勝利的宏圖。
……………
“發喪,起兵,待滅了亂臣賊子,再看那岷藩還有何說辭?”鄭經怒不可逷,拍案而起,把茶碗都掃到了地上。
重禮送至廣州,使者極盡謙卑,鄭經覺得已經給足了朱永興的面子,但使者派人傳回來的訊息卻令他感到失望,感到憤怒。
要請示永曆天子,這明顯是推託延宕。雖然在承襲王爵的程式上確實如此,但明眼人都已經看出來,只要朱永興同意,事無不準,且時間長短,也在其掌握之中。那是想快便快,想慢便慢,全由其心意而定。
“世子襲爵,名正言順,又何必仰人鼻息?”馮錫範對朱永興的印象也不好,就著鄭經的話煽風點火,“便是對外言說世子已承襲王爵,又能怎樣?”
陳永華心中很矛盾,既感念鄭成功的知遇之恩,又認為對抗朝廷有違他心中的春秋大義。沉思良久,他才委婉地說道:“若是背上僭越之嫌,恐於世子不利。岷藩怕也是有些顧慮,才不敢擅專,要請示天子定奪吧?”
“哼,他還不夠擅專嗎?”馮錫範有些不屑地冷笑道:“就是一個活曹操,把天子棄於異邦,不言接駕,誰還不知他是個什麼心思?”
“話雖如此,岷藩畢竟是朱氏子孫,如今兵強馬壯,亦不可輕易與之為敵。”建平侯鄭泰咳嗽一聲,緩緩說道:“大義名分在手,先王亦要在表面尊奉。依吾看,承襲王爵可以稍待,攻打東寧卻不可以拖延。只要擊敗了那些賊子,王爵還是隻能由世子承襲。”
鄭經停下了急走的腳步,猶豫著問道:“只怕明軍包藏禍心,趁我軍攻打東寧時偷襲金廈。介時我軍浮於海上,進退失據——”
“屬下覺得不會如此。”劉國軒見鄭經欲言又止,便接話道:“明軍正專心於閩省戰事,必欲滅耿逆而後快,又哪裡能抽調出兵力?”
“臺灣可取,當速取。”鄭泰輕輕一拍桌案,大聲說道:“金廈彈丸之地,而東寧卻是萬世不拔之基。如能著力經營,可具自立自強之實力。若據有東寧,對外可攻掠大陸,對內則可安身立命,使我軍將士家屬有退路可言。若是世子擔憂,吾願鎮守金廈,以策萬全。”
“伯父久經戰陣,經驗豐富,鎮守金廈可保萬無一失。”鄭經的態度極客氣,笑著說道:“岷藩要觀望勝敗,那便讓他看看,我軍在東南依然是舉足輕重,依舊是兵馬雄壯。嗯,吾有意任命周全斌為五軍都督,隨吾攻取東寧,不知伯父以為如何?”
周全斌是鄭軍猛將,隨鄭成功收復臺灣,後又奉命領一軍前往南澳鎮守。鄭氏內亂初起之時,有傳言說鄭成功有密諭給周全斌,命他相機行事。鄭經心中猜疑,即趁周全斌回廈門之機,將其拘捕囚禁。如今鄭成功病逝,鄭經覺得周全斌已無威脅,必然會投效自己。
“周全斌去過東寧,瞭解虛實,正是攻打東寧之人選,世子決定英明。”鄭泰表示同意,並順口恭維了鄭經一句。
攻打臺灣的決心已下,經過一番商議,鄭經任命周全斌為五軍都督,並由侍衛馮錫範、諮議參軍陳永華隨行,即日進兵臺灣。
會議散了,各人分頭去準備,馮錫範卻獨自留了下來,向鄭經秘稟事務。
“王爺可考慮過放棄金廈,專力經營東寧之事?”馮錫範話一出口,鄭經便愕然瞪視,不知道他吃錯了什麼藥,竟想放棄苦心經營多年的金廈。
“王爺,我軍將士多為閩籍,金、廈與大陸近在咫尺。”馮錫範一口一個王爺地叫著,臉色卻很鄭重,不慌不忙地陳述著,“明軍若是擊敗耿逆,據有閩省,恐對我軍軍心大有影響。若是人在東寧,海濤千里,無船則不可渡,軍心可穩。”
鄭經聽明白了,不由得讚賞地點了點頭。若論影響力和號召力,鄭家不如朝廷;如果明軍能光復福建,對於鄭軍中鄉土觀念極濃的閩籍士兵來說,更加具有了吸引力。為免將士效仿陳霸去投奔明軍,放棄金廈倒不失為一個辦法。到了臺灣,只要嚴格控制船隻,士兵們既便是想回歸故土,也難以渡過茫茫大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