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遂因以為名焉。
然性傲而肆,稍不當意,輒向平西求去。平西本藉以娛老,當夕每不御,坐是益怏怏。媚平西者曰:“天下多美婦人,何必是?”
乃以雛姬蘇氏進。蘇系燕趙產,年弱於何氏,而妒與何氏埒,知何氏最有寵,乃以平西為壟斷。何氏始以平西綜軍務,無暇向床第,姑置之。繼而風聲稍稍露,連呼平西而責之曰:“我昔與若約,納我後不得再置妾,今何如?”
平西深謝過曰:“後來者不過四面觀音耳,焉能及卿?”
何氏曰:“此欺人語也。汝能間日就我,當貸汝。”
平西諾。商諸蘇,蘇哭不可仰,亦允以間日至,始稍稍安。而平西罷於奔命矣。兩觀音者,平西之禍水,清室之功臣也。平西既歿,兩觀音始相見。滇破之日,何為蔡總督毓榮所掠,蘇亦歸將軍穆佔雲。
毓榮得了何氏,備悉三桂藏金之窟,累累黃白、盡被毓榮捆載。毓榮的體質,雖然不如三桂,但是年華未暮,又沒有她人分寵,自然安心樂意,做了毓榮的側室。那蘇氏被穆佔攜去,羊羔美酒,也別有一種風味。蘇氏領略慣了,反覺非此不樂。
只是雲南大定,都要奏凱班師,毓榮升任尚書,穆佔又轉了內務大臣。彼此準備北行,蘇氏來約何氏,同時上道。昔為邢尹,今若陳雷,雖則各適一主,真是患難的姐妹。
這日徵軺曉發,旌旗鼓角,仍舊由滇而湘,由湘而蘇。兩觀音聯鑣並轡,益顯得精神姿態,矯矯不凡。沿途遇見的人,都說:“這是賽觀音呢,這是賽觀音呢!”
兩觀音嘗著茅店板橋的滋味,較諸重樓複閣,大相徑庭。好在水送山迎,一路都有古蹟。何氏略解吟詠,便也謅成幾首小詩。蘇氏閒著無聊,也把逐日經過的所在,一程一程記出來。還記得何氏幾首詩道:一片凱歌聲,將軍賦北征。旗翻人影亂,草沒馬蹄輕。朝露溼盈道,晴曦紅在城。燕雲千萬裡,從此別昆明。
《曉發》魚龍夜靜月如鉤,淘盡英雄萬古愁。秋水長天原一色,不須濁浪擁輕舟。
《夜渡黃河》後來毓榮刊了一本《平滇鐃歌》,附著一卷《閒中吟》,便是何氏所作。蘇氏卻系秋蛇春蚓,是個女孩兒本色,穆佔叫人潤色潤色,完全算做《北轅日記》。
兩觀音自春徂秋,到了北京,進了府第。毓榮、穆佔忙著謝恩到任。兩觀音畢竟都是人家姬妾,那裡有營中的自在?毓榮只有一個夫人,徐娘雖老,丰韻猶存,又是毓榮糟糠之妻,從前對泣牛衣,何等恩愛!如今帶著何氏歸去,雖不至河東獅吼,那入宮見嫉的思想,婦人家總不能免的。要何氏低頭簷下,便覺局蹐不安了。那穆佔是世襲的公侯出身,家裡老太太、姑太太,最講究禮節的。倒是太太,因為不曾誕育,十分慈善。
三五個姨太太,有滿人,有漢人,見了蘇氏,一窩兒瞧她不起。
還是太太可憐她,教她怎樣稱呼,怎樣請安,說道:“你只要能夠生子,襲了此爵,不特閤家喜歡,連我的封誥都要讓你呢!”何氏、蘇氏,無親無眷,卻當做姐妹往來。
漸漸聽得三桂偽宮裡的貴人連兒,也隨人入都了,兩觀音詳細探聽,知是一個兵部郎中,本系趙良棟的幕友,從生員立功奏保,補了這官,住在魏染衚衕,只有夫妻兩口。何氏約了蘇氏,要去尋訪。換了淡妝布服,一輛車子,按址去問。果然有郎中崔姓,已經到部供職去了,家中只有一個太太,一個老媽。兩觀音下車時候,還是猜疑,一步一步進了中堂,連兒早迎了出來,看看認識,看看又不便呼喚。還是蘇氏道:“連兒妹妹久違,記得我們姐妹嗎?”
連兒才想到一個是八面觀音,一個是四面觀音。覺得釵光鬢影,減色許多,這副芊綿清麗的儀容,仍是動人奕奕,便道:“二位姐姐,仙風從何處吹來?
妹子不是在此做夢嗎?“
何氏道:“非也。我住在繩匠衚衕蔡宅,她住在地安門內穆宅。知妹妹隨官北上,所以特來相見。”老媽送上茶來,連兒邀到臥房小坐。兩觀音搴帷而入,倒也牙床錦帳,位置楚楚,旁邊還排列硯池筆架。瓶水爐香,料那崔郎中是雅緻的。便先將歸蔡、歸穆的大概,述了一遍。連兒道:“兩位姐姐,雖然屈居參昂,依然富貴人家。妹子是論理論情,不該再適的。偏偏身不由己,委委曲曲,遇著這個前世冤家,使我求死不得。如今國在那裡,家在那裡?譬如轉了一世,跟著這個窮京官,連開門七件事,都要妹子經紀的。”
何氏道:“正是。妹子如今倒嫁了文官?”
連兒道:“這日幼主奔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