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簡直是難以想象,當初立國時是為了清簡省事,而到了現在,就是已經成為一團亂麻,想整理改過,卻也不知道如何著手了。
但平時議事時最容易出列的六部官員此時都啞了火,各人都是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泥塑木雕的樣子。
六部不出頭,其餘的太常、光祿、太倉等諸卿自然更不會出來。他們之中,辦的都是日常事物,扯皮的少,自專的多,這時候站出來,純粹就是找不自在。
勳貴大臣之中,自然也有擔憂太子,並且心憂國事的也是大有人在。
英國公與陽武侯,會昌侯等諸勳侯便是如此,他們都在勳班,距離洋洋得意的石亨也是最近,陽武侯薛享年輕氣盛,比起年紀更小的英國公反而更易衝動。他與張佳木曾經有過小小誤會,不過也早就揭開了事,現在看到石亨的嘴臉,沒來由就是一陣憤恨。
“哼,你瞧,”他向英國公輕聲道:“瞧瞧忠國公的樣子,吃了蜜蜂屎一樣,真輕狂。”
英國公倒是頗有同感,只是當著大堆勳貴的面,不好這麼應答他,當下只是強忍著笑,只擺了擺手,示意薛亨不要再說下去。
“哼,不說就不說。”薛亨道:“我倒想看看佳木回來時,這廝是什麼嘴臉。”
他們都是公侯,參加早朝時的班次差不多少,薛亨也不是有意低聲,反正,他的話倒是教石亨聽了個清清楚楚。
“哼,他回來了,難道還能沒有處分?”石亨還沒來得及說話,他一邊的太平侯便已經開了口。
太平侯對張佳木意見猶深,總之,是恨之入骨。這一陣子他正在鬧病,今天不知怎麼聽了信,掙扎了來上朝來,此時臉色臘黃,卻也是掩不住的得意,他斜眼瞧著薛亨,只道:“最少,也得是免官充軍,不然的話,國家法度何在。”
他一說話,不僅身為堂侄的英國公不好介面,就是薛亨看在英國公的面子上,也是不好說什麼了。
但此人太過可惡,張佳木又不是太子親從官,也不是提調關防的主官,主要責任自然是忻城伯來背。估摸著,忻城伯削去伯爵了事,其餘的親從官或是革職,或是入獄,象張佳木,最多罰俸,或是降級,也就是了。
象太平侯所言,卻是因為意氣所致,實在是有點太過分了。
“老榮國公一生英雄……”薛亨這一次是真低聲了,確實,太平侯這個老榮國公之子,老英國公之弟,確實是張氏一族的恥辱。
他們在這裡嘀嘀咕咕的鬧小動作,皇帝則期盼著內廷送來訊息,內廷之中,卻又盼著外頭送來好訊息。
宮中如此,宮外的皇城之中,六部並各卿司監局,不管是太監宦官,宮人官吏,或是禁軍雜役,人同此心,都是在等著行宮方面過來的訊息。
奪門之變時,全城都是駭然,在夜色之中,大雪紛飛之時,家家閉戶,人人不敢外出,甚至天明之後,大局底定之時,猶自有不少人家門窗緊閉,根本不敢外出,連起火吃飯也是害怕。小民百姓,盼的就是天下太平,哪怕當差納糧苦上一些,好歹是太平年景。
若是奪門亂了,大明內戰,苦的自然就是這些最底層的小民百姓們了。
所以人同此心,奪門很快平定下來,天子復辟,百姓卻照常過著自己的日子,現在又傳來太子可能出事的訊息,百姓心思淺,就想著這等事不是太平年景的事,若是真的,天下是不是又有可能禍亂?
天子腳下的百姓都是如此,更別提外省,更加不提那些偏鄙之處的鄉民了。
所謂謠言止於智者,大底如此。京師的一件小事,傳到外面,就是天塌下來的大事,特別是北方向來有教門中人為禍,從成祖年間的唐賽兒,到現在仍然有不少教派在暗中活動,白蓮教,向來是大明朝廷的大敵,凡朝中有什麼變故,則必定是妖言者煽動人心的最好說辭,有真有假,煽動起來才易打動人心。
後果自然極為嚴重,是以也是人同此心:“太子平安歸來才好!”
滿城之中,亦不乏燃香禱祝的,百姓心中質樸簡單,現在天子是姓朱,太子則是將來的天子,天子安則天下安,小老百姓亦無法可施,無法可想,自然而然的,只有燃香一支,為這個國家的儲君,亦是國本,燃香默祝。
……
在滿城的壓抑和沉默之中,也在香火升騰之時,駙馬都尉薛恆帶著自己的一隊家人,大約十餘人的伴當向著城外策馬狂奔而出。
第四撥信使是火起後兩刻功夫,也就是第一次試圖入內失敗後而出,正好和薛恆在皇城西門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