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聖者與),怎麼會有這樣多的才能(何其多能也)?這個學生馬上就回應說,當然啦,老天爺原本就要我們先生當聖人,又讓他多才多藝嘛(固天縱之將聖,又多能也)!
孔子的這個學生,就是子貢。子貢,姓端沐,名賜,子貢是他的字。端沐,也有寫成“端木”的;子貢,也有寫成“子贛”的。這些寫法都對,不算硬傷。子貢是衛國人,生於公元前520年,比孔子小三十一歲。此人的特點,是頭腦靈光,能說會道。無論辦外交,還是做生意,都得心應手。他和顏回、子路一樣,是孔子最重要的學生。子貢在《論語》中出現的次數也很多(28次),僅次於子路(42次),排第二(並列第三的,是顏回和子夏,21次)。孔子的許多名言,比如“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論語·雍也》),就是對子貢說的;孔子學說的一些重要特徵,比如“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論語·公冶長》),也是子貢總結出來的。如果他不是孔子的得意門生,這話就沒資格說。
一 夫子何人(2)
子貢與孔子的關係很親密,也很隨便,隨便到孔子常常會調侃他。據《論語·公冶長》,有一次子貢問孔子:先生看我這個人怎麼樣?孔子說,你是個東西,是個器皿(器也)。子貢又問:是什麼器皿?孔子說,瑚璉呀!瑚璉,是宗廟裡的禮器,與簠簋同類,也有人說就是簠簋,總之是用來盛放米飯之類食品的,說白了就是飯桶。但用於宗廟,又很高貴,是既貴重又華美。那麼,孔子說子貢是瑚璉,是什麼意思呢?這就看我們怎麼理解了。錢穆先生取其貴重華美,認為這是讚許子貢為“廊廟之材”(錢穆《論語新解》,下引均見該書,不再註明)。李零先生認為是有分寸的肯定,因為“瑚璉是重器,但不是最重要的器”(李零《喪家狗》,下引均見該書,不再註明)。李澤厚先生認為是有褒有貶,半開玩笑(《論語今讀》,下引均見該書,不再註明),這個我比較贊同。我也認為孔子是半開玩笑。他的意思是:阿賜呀阿賜,你是一個“又貴重又華美的高階飯桶”。
孔子為什麼要這樣說呢?敲打子貢。孔子帶學生,有個特點:因材施教。有的學生要鼓勵,有的學生要敲打。子貢就經常被敲打,因為子貢太聰明。一個人,如果太聰明,就容易自作聰明,也容易耍小聰明。這很危險,當老師的不能不敲打敲打。比方說,據《論語·憲問》,子貢喜歡“方人”。方,有人說是“譏諷”,也有人說是“比較”,其實一回事,就是子貢喜歡拿自己跟別人比。比較的結果,是覺得別人都不如自己,便難免譏諷。這就是賣弄聰明瞭。於是孔子就說:阿賜呀,你就那麼優秀嗎(賜也賢乎哉)?我就沒那閒工夫(夫我則不暇)!的確,一個人,管好自己就行了,何必對別人說三道四,品頭論足?
不過敲打歸敲打,欣賞歸欣賞,孔子其實是很喜歡子貢的。據《史記·孔子世家》,孔子去世七天前,子貢去看他。孔子說:阿賜呀,你怎麼來得這樣晚啊!又說:天下無道已經很久了,誰能繼承我呢?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下來了。
孔子這話,就有點託以後事的意思了。事實上子貢對孔子,也是忠心耿耿,情深誼長。孔子去世後,學生們都守喪三年,唯獨子貢在墓前守了六年。後來,又力排眾議,力挽狂瀾,極力維護孔子的“光輝形象”。當時,社會上颳起了一股貶低否定孔子之風,而且都拿子貢來說事,說子貢比孔子優秀多了。子貢說,這是什麼話!就像蓋房子,我的院牆只有肩膀那麼高,當然一眼就看清楚了。我們老師卻是深宅大院,你們只怕連門都摸不著,哪裡知道他老人家的深淺?別人再優秀,也只是丘陵而已;我們老師卻是太陽和月亮,永遠都不可超越(《論語·子張》)!實際上,孔子去世以後,尊奉孔子為聖人的“造聖運動”,就由子貢發起。太宰問他孔夫子為什麼多能,他說“天縱之將聖”,並不奇怪。
然而孔子聽說卻不以為然。他說,太宰這些人能瞭解我嗎(太宰知我乎)?我的童年是很苦的,很卑賤的(吾少也賤),所以會幹許多髒活、累活、苦活、下賤活(故多能鄙事)。一個“君子”,能有這麼多本事嗎?不能吧(君子多乎哉?不多也)!
孔子這話不好懂。什麼叫“君子多乎哉?不多也”?這個“多”,是“多才多藝”的多,還是“多能鄙事”的多?太宰問的,顯然是前者(夫子聖者與?何其多能也)。孔子的回答,卻顯然是後者(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多能鄙事”是不能算作“多才多藝”的。因此許多學者的解釋,是認為孔子並不欣賞這個“多”。比如李澤厚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