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耽擱了兩夜,陪老母談一談劫後的西湖,與古應春盤桓了半天,便即原船回到杭州。
回到杭州,第一個要想見他的不是左宗棠,而是藩司『護理撫篆』的蔣益澧;他早就派人在阜康錢莊留下話,等胡雪巖一到,立刻通知,以便會面。
『雪翁,』與胡雪巖見著了面,蔣益澧哭喪著臉說∶『你非幫我的忙不可!大帥交代下來了,浙江每個月解福建協餉二十萬兩;按月十二號匯出,遲一天都不準。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聽得這話,胡雪巖也嚇一跳。洪楊之亂,浙江遭劫特深,滿目瘡痛,百廢待舉,何來每月二十萬兩銀子,供養入閩之師?當時估計,每月能湊十萬兩銀子,已經至矣盡矣;不想左宗棠獅子大開口,加了一倍,而且日子都不準託,這就未免太過分了。
『雪翁,』蔣益澧又說,『於公於私,你都不能不說話,私,老兄在大帥面前言聽計從;公,俗語說的「羊毛出在羊身上」,真是逼得非解這個數目不可,只有讓地方受累。雪翁,你也於心不忍吧!再說,我到底不過是藩司。』最後這句話,才是蔣益澧真正的苦衷。目前巡撫的大印握在手裡,令出即行,辦事還容易;等馬新貽一到任,認為協餉數目太大要減,他當藩司的,不能不聽命。而另一方面左宗棠又是一手提拔他的恩主,且有承諾在先,不能不維持原數。這一下豈非擠在夾縫裡軋扁了頭?想了一會,胡雪巖覺得這個麻煩非攬下來不可,便點點頭說∶『好的。我來想辦法。』
『這一來有救了!』蔣益澧如釋重負,拱拱手問說∶『雪翁,諒來胸來成竹了。是何辦法,可以不可以先聞為快?』『當然,當然!原要請教。』胡雪巖答說,奇Qisuu書網『第一,我想請左大人酌減數目。』『酌減?』蔣益澧問,『減多少?』
『總得打個七折。』
『打個七折,每月亦還得要十四萬兩。』蔣益澧說∶『如今軍務肅清,我這個藩司不必帶兵打仗,要在本分上做點事。你看——。』蔣益澧細數他該做的事,最有關國計民生的要政,便是興修水利。浙江全境皆是土田,近山者瘠,近水者腴。兼以蠶絲之利,首重栽桑;而桑樹的栽培灌溉,與水田的要求,沒有什麼兩樣。所以自古以來,在浙江做官,而遺愛在民,久留去思的,無不是因為在水利方面大有成就之故。
浙江的水利重在浙北;浙北的水利父重在海塘。乾隆六次南巡,都以巡視浙江海塘為名,可以想見其關係的重大。海塘欲求完固足以捍禦海潮,須用石塘;洪楊作亂以來,海寧一帶的石塘沒有修過,日漸坍圮,現在要及時修復,估計費用須上百萬銀子;迫不得已,只有先辦土塘,暫且將就。『就是辦土塘,亦要三十萬銀子。土塘料不貴,人工貴;大亂之後,壯丁少了,就是人工費。』蔣益澧說,『雪翁,這件事我亦要跟你好好商量;怎麼籌得一筆款子,拿海塘修一修?萬一海塘潰決,可是件不得了的事,一想起來,我真連覺都睡不著。』聽蔣益澧這樣表示,即令是嬌飾之詞,胡雪巖亦是十分可敬。『三代以下惟恐不好名』,他的本心不必問。聽他的語氣是想做好官;正不妨與人為善,趁此機會捧他一捧、扶他一扶,拿他逼到好官的路上,亦正是地方之福。想到這裡,他毫不遲疑地答道∶『請放心。我來策劃一下,大家量力捐辦,不是難事。』『那就再好沒有。』蔣益澧很欣慰地,『還有西湖的疏浚,也不能再拖了。西湖水利,關乎杭州、海寧的水田灌溉;明年春天以前,一定要整理好,這也得好幾萬銀子。雪翁,你倒想,我這個藩司難做不難做?有啥開源之道,真要好好向你請教。』『如今只有在鹽上動腦筋。』胡雪巖答說,『倘能照我的辦法,可以救得一時之急,一年半載,福建軍務,告個段落;浙江不必再負擔協餉,那時候就輕鬆了。』『我也是這麼想,不過,鹽法我不大懂;大帥倒是內行。』『左大人是內行?』胡雪巖很驚異地問。
『這也無足為怪的。雪翁,你莫非不知道?大帥是陶文毅公的兒女親家。』
『啊!啊!原來如此!』
胡雪巖恍然大悟,左宗棠對鹽法內行,淵源有自。在他廿六歲時,兩江總督陶澍在江西閱兵事畢,請假順道回湖南安化原籍掃墓,經過醴陵,縣官照例『辦差』,佈置公館時,請主講醴陵淥江書院的左宗棠,做了一副對聯,陶澍一見,激賞不已;問知縣官,出自左宗棠的手筆,當時便請來相見。
果然,一談到浙江的鹽務,左宗棠立即表示,在他交卸浙江巡撫兼職以前,有幾件必辦的事,其中之一是就是整頓浙江鹽務,改引行票,打算從同冶四年正月起,先試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