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子才把我羅四姐這個名字叫開來的。』『原來還有這麼一段掌故。』七姑奶奶笑道∶『說起來,雌老虎也不是啥不好的綽號,至少人家曉得丈夫怕你,也就不敢來欺侮你了。』『我倒不是這種人。為啥要丈夫怕?』羅四姐搖搖頭,『從前的事不去說他了!現在更談不到了。』『也不見得。一定還會有人怕你。』
羅四姐欲言又止,不過到底還是微紅著臉說了出來∶七姐,你說哪個會怕我?『
七姑奶奶很深沉,點點頭說∶『人是一定有的,照你這份人材,普普普通通的人不配娶你,娶了就怕你也是白怕。』『怎麼叫白怕?』
『怕你是因為你有本事。象你這種人,一看就是有幫夫運的;不過也要本身是塊好材料,幫得起來才能幫。本身窩窩囊囊,沒有志氣,也沒有才具,你幫他出個一等一等的好主意,他懶得去做,或者做不到,心裡覺得虧欠你,一味的是怕,這種怕,有啥用處?』
羅四姐聽得很仔細,聽完了還想了想,『七姐,你這話真有道理。』她說∶『怕老婆都是會怕。』『就是這個道理。』七姑奶奶把話拉回正題,『運是由命來的,走幫夫運,先要嫁個命好的人,自己的命也要好。有運無命,好比樹木沒有根,到頭來還是空的。』『七姐,命也靠不住。』羅四姐說,『我小的時候,人家替我算命,都說命好;你看我現在,命好在哪裡?』『喔,當初算你的命,怎麼說法?』
『我也不大懂,只說甲子日、甲子時,難得的富貴命。』『作興富貴在後頭。』
『哪裡有什麼後頭,有兒子還有希望,好比白娘娘,吃了一世的苦,到後為兒子中了狀元,總算揚眉吐氣了。我呢?有啥?』
『你不會再嫁人,生一個?』七姑奶奶緊接著又說∶『二馬路有個吳鐵口,大家都說他算的命,靈極了,幾時我陪你去看看他。』七姐,你請他算過?『
『算過。』
『靈不靈呢?』
當然靈。『七姑奶奶說,』他說我今年上半年交的是「比劫運」,果然應驗了。『』什麼叫「比劫運」?『
『比劫運就是交朋友兄弟的運,我跟我一見就象親姐妹一樣,不是交比劫運?』
羅四姐讓她說動心了,『好啊!』她問∶『哪一天去?』『吳鐵口的生意鬧猛得不得了!算命看流年,都要預先掛號的。等我叫人去掛號,看排定在啥辰光,我來通知你。』七姑奶奶回到家,立刻就找她丈夫問道∶『二馬路的吳鐵口,是不是跟你很熟?』
『吃花酒的朋友。』古應春問道∶『你問他是為啥?』『我有個八字——』
『算了,算了!』古應春兜頭澆了她一盆冷水,『完全是江湖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你相信他就自討苦吃了。』『我就是要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我有個八字在這裡,請他先看一看,到時候要他照我的說法。』『照你的說法?』古應春問道∶『是什麼人的八字?』『羅四姐的。她屬蛇,六月望生日。甲子日、甲子時。』古應春有些會意了,『好吧!』他說,『你要他怎麼說?』『你先不要問我,我要問你兩件事∶第一,他肯不肯照我的話;第二,說得圓不圓?』
『好,那麼我告訴∶第一,一定肯照你的話說,不過潤金要多付。』
『這是小事,就怕他說的不圓,甚至於露馬腳,那就誤我的大事了。』
『此人鬼聰明,決不會露馬腳,至於說得圓不圓,要看對方是不是行家。』
『這是啥道理呢?』
『行家會挑他的毛病,捉他的漏洞。他們這一行有句話說,叫做「若要盤駁,性命交脫」。』『你叫他放心,他的性命一定保得住。』
第三天下午,七姑奶奶陪了羅四姐去請教吳鐵口。他住的二馬路,英文名字叫RopeWalkroad,翻譯出來是『纖道路』,當初洋涇濱還可以通船,不過水淺要拉縴;這條纖路改成馬路,就叫纖道路,本地人叫不來英文路名,就拿首先開闢的GardenLane叫做大馬路;往南第二條便叫二馬路;以下三馬路、四馬路、五馬路,一直到洋涇濱,都是東西向。前兩年大馬路改名南京路,二馬路改名杭州路;有人跟洋人說,南京到杭州的水路是兩條,一條長江、一條運河,南京是長江下游,要挑個長江上游的大碼頭當路名,跟南京路才連得起來,因而改為九江路;三馬路也就是『海關路』,自然成為漢口路。不過上海人叫慣了,仍舊稱作大馬路、二馬路。
二馬路開闢得早,市面早就繁華了。吳鐵口『候教』之處在二馬路富厚裡進弄堂右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