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很難回答,胡雪巖便這樣答道∶『五哥,你問這句話,總有道理在內,先說來我聽聽。』
『是這樣,我先替大家接風,飯後逛逛邑廟。錢業公所在邑廟後花園,張老闆要看同行朋友,也很方便。到了晚上,我請大家吃花酒,如果王老爺不肯去,另作商量。』
原來如此!胡雪巖心想,看樣子王有齡也是個風流人物,不過涉足花叢,有玷官常,這非要問他本人不可。
『時候也還早。』尤老五又說,『或者我們先去吃了飯,等下在邑廟吃茶的時候再說。』
『對,對!就這樣。』
尤老五替他們接風的地方,是上海城風第一家本幫館子,在小東門內邑廟前花草濱桂圓弄,實在是館驛弄。王有齡先就說過,只要小吃,若是整桌
的席,他便辭謝,因此尤老五點了本幫菜,糟缽頭、禿肺、卷菜之類,味極濃腴,而正當『飢者易為食』之時,所以也不嫌膩了。
飯後去逛邑廟,近在咫尺,便都走著去了。邑廟就是城隍廟。城隍這位尊神起於北齊,原是由秦漢的社神轉化來的。起初只有江南一帶才有,不知是東南人文薈萃之區,哪個聰明人。想出來的好法子,賦予城隍以一種明確的身分∶它是陰間的地方官,都城隍等於巡撫,縣城隍便是縣令,一般也有三班六房。在冥冥中可以抓人辦案。因此,老百姓受了冤屈的,就有了一個最後申訴的地方。縣官也承認本地有這麼一位地位完全相等的同僚,而這位陰世的縣官似乎也管著陽世的縣官,是以不能不心存忌憚。有部教人如問做地方官的《福惠全書》,就曾寫明,縣官蒞境,『於上任前一日,或前三日至城隍廟齋宿』,一則是禮貌上的拜訪,先打個招呼∶『請多多包涵』,再則是在夢中請教,本地有哪些魚肉鄉里的土豪劣紳,或含懸而未結的冤案,內幕如何之類。
城隍不歸朝廷指派,而是老百姓選出來的,就如陽世的選賢與能一般,選城隍是『聰明正直之謂神』,不正直不願為老百姓伸冤,不聰明則不能為老百姓伸冤。上海縣的城隍就是老百姓所選的,他是東南最有名的三位城隍之一。蘇州城隍春申君黃歇,杭州城隍文天祥,上海原是春申君的采邑,他被蘇州人請了去,上海人只好另選一位城隍,此公叫秦裕伯,大名府人氏,元朝末年當到『福建行省郎中』,因為天下大亂,群雄並起,棄官避難到了上海。明太祖朱元璋得了天下,徵辟至朝,授官侍讀學士,外放隴州知州,告老以後,不回大名府回到寄籍的上海,死後屢顯靈蹟,保障生民,所以上海人選他來做城隍。
上海的城隍廟跟開封的大相國寺一樣,是個有吃有玩的鬧市、一進頭山門,兩旁郡是雜貨鋪,二山門正中是個戲臺,臺下就是通路,過道兩旁是賣桂花糖粥、酒釀圓子等等的小吃攤。戲臺前面是個極大的廣場,西廊是刻字鋪,東廊有家茶店,是上海縣衙門書辦、皂隸的『茶會』,老而姓打官司、託人情都在這裡接頭。
再往北就是城隍廟的大殿了,兩旁石壁拱立四個石皂隸,相傳是海上飄來的,大概是秦裕伯在福建的舊屬,特地浮東海而來,投奔故主。
一進殿門,面對城隍的門楣上懸一把大算盤,兩旁八個大字∶『人有千算,天有一算』。這是給燒香出殿的人的『臨別贈言』。正對大算盤,丈許高的神像上面有塊匾,題作『金山神主』,是為上海縣城隍的正式尊號。再進去就是後殿,供奉城隍及城隍夫人,她的寢宮就在西面,寂寂深閨,在她生日那天亦許凡夫俗子一瞻仰。
城隍廟的好玩,是在廟後有座豫園,為上海城內第一名園,原是明朝嘉靖年間,當過四川布政使的潘允端的產業,明末大亂自然廢記,乾隆中葉,正值全盛,海內富麗無比,本地人為了使『保障海隅』的城隍有個公餘遊憩之地,特地集資向潘氏後裔買了這個廢園,重新修建,歷時二十餘年,花了鉅萬的銀子,方始完工。因為地處廟的西北,所以名力西園,而廟東原有個東園,俗稱『城隍廟後花園』。
東園每年由錢莊同業保養修理,只有逢到城隍及城隍夫人生日,以及初夏的『蕙蘭雅集』才開放。豫園卻是終年洞開,裡面有好幾家茶店,還有極大的一座書廳。
尤老五招待大家在俗稱『桂花廳』的清芬堂喝茶。這天有人在鬥鳥,其
中頗多尤老五的『弟兄』,走來殷殷致意,請他『下場去玩』。這就象鬥蟋蟀一樣,可以博採,輸贏甚大。尤老五便把周、吳兩委員和張胖子請了去一起玩,留下胡雪巖好跟王有齡說私話。
『雪公!』他意態閒豫地問道∶『今天晚上,逢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