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我跟你說。』
『我不來!我又不聾,你在那裡,我聽得見。』
『本來有些頭痛,不想吃,現在好了,自然要吃一杯。』
『哼!』阿珠撇一撇嘴,『本來就是裝病!賊頭賊腦不知道想做什麼?』
說完,她掀簾走了出去,不久便端來了酒菜,安設杯筷。胡雪巖要她陪著一起吃,她不肯,但也不曾離開,倚著艙門,咬著嘴唇,拉過她那條長辮子的辯梢來玩弄著。
胡雪巖一面喝酒,一面看她,看一著,笑一笑,陶然引杯,自得其樂。
於是阿珠又忍不住了。
『你笑什麼?』她問。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要到什麼時候?』
總有那麼一天!你自己會曉得。『
『哼!』阿珠冷笑,『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要說就痛痛快快說!』
胡雪巖把她的話,稍為咀嚼一下,就懂了她的意思,招招手說,『這又不是三言兩語談得完的,你這樣子,也不象談正經話的神氣。反正又沒有外人,難得有個談夭的機會,你坐下來聽我說!』
『坐就坐!』她彷彿仕自己的膽似地,又加了一句∶『怕什麼!』
等她坐了下來,胡雪巖問道∶『你今年十幾?』
『問這個做啥?』
『咦!談天嘛本來就是海闊天空,什麼話都可以談的,你不肯說,我說,
我今年三十一歲。『
阿珠笑了,『我又不曾問你的年紀。』
『說說也不要緊。我猜你今年二十六。』
『什麼?』她又有些詫異,又有些不大高興,『胡說八道!你從哪裡看出我二十六?無緣無故給人加了十歲?難道我真的生得那樣子老相?』
『這樣說你是十六?』胡雪巖點點頭,『那還差不多。』
阿珠恍然大悟,中了他的計,『你們這些做官的,真壞!詭計多端,時時刻刻都要防備。』她使勁搖看頭,大有不勝寒心之意∶『真難!一不小心,就要上當。』
『不是我壞,是你不老實!』說著,胡雪巖便挾了塊茶油魚乾送到她嘴邊。
『我不要!』阿珠把頭偏了過去,不知是有些不好意思,還是故意不領他的情?
『你嚐嚐看,變味的魚乾也拿來我吃!』他氣鼓鼓地把魚乾往碟子裡一扔。
她又上當了。取他的筷子側過頭來,挾著魚乾剛送到嘴裡,胡雪巖便變了樣子,浮起一臉頑皮而略帶得意的笑容。
阿珠又有些生氣,又覺得別有滋味,故意嘟著嘴撤嬌。於是胡雪巖笑道∶『阿珠,我勸你趁早老老實實,聽我的話。不然。我隨便耍個花腔,就叫你「缸尖上跑馬,團團轉」!』
這是句無錫諺語,他學得不象,怪聲怪氣地惹得阿珠大笑,笑停了說,『不要現世了!』接著便也說了這一句諺語,字正腔圓,果然是道地的無錫話。
『阿珠!怎麼你平時說話,是湖州口音?』
『我本來就是無錫人嘛!』
『如何變了我們浙江人?』
『 「六月裡凍殺一隻老綿羊」,說來話長。』阿珠搖搖頭有些不大愛說似地。
胡雪巖就是要打聽她的身世,怎肯放過?軟語央求了一兩句,她到底說了出來,聲音放得極低,怕她父母聽見,她談的就是她父母的故事。
『我娘是好人家出身┅┅』
故事應該很長,但在阿珠嘴裡變短了,她娘是書香人家小阻,家住河岸,自己有條船,探親訪友,上墳收租,都坐了自家船去。
管船的姓張,年紀輕就叫他小張。小姐看中了他為人老實,兩下有了私情,懷了阿珠在腹中。這件事鬧出來不得了,兩個人私下商議,不如雙雙遠走高飛。小張為人老實,不願『小姐』帶她家一草一木,弄上個拐帶捲逃的名聲,但還是拿了她家樣東西,就是那條船。
越過太湖就是吳興,風波涉險,原非得已,只防著地家會沿運河追了下來。事後打聽,他們的路走對了。她從此沒有回過無錫,水上生涯只是吳興到杭州、杭州到上海,算來有十五年了。
講的是私情,又是她爹孃的私情,所以阿珠臉上一陣陣紅,忸怩萬狀,好不容易講完了,長長透口氣,腰也直了,臉也揚了,真正是如釋重負。
『怪不得!』胡雪巖倒是一臉肅穆,『你娘是好出身,你爹是好人,才生下你這麼個討人歡喜的女兒。』
原是句不算什麼的讚語,阿珠卻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