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得!有話好講。』阿珠的娘大喊。
『講你孃的┅┅』
一拳伸了過來,老張接住,下面一腿又到,老張又避開,他打過幾個月的拳,也練過『仙人擔』,拋過『石鎖』,兩條膀子上有一兩百斤力氣,這五六個人還應付得了,不過一則是自己的理屈,再則為人忠厚,不願打架,所以只是躲避告饒。
拉拉扯扯,身上已經著了兩下,還是趁火打劫的,挨挨蹭蹭來輕薄阿珠,就在這她眼淚都快要掉來來的當兒,來了個救星。
『三和尚!啥事體?』
叫得出名字就好辦了,那人手上的勁,立刻就松。阿珠的娘如逢大赦,趕緊搶上來說∶『張老闆,張老闆,請你來說一句!本來沒事┅┅』
『沒事?』被打的那人也要搶著來做原告,指著阿珠說∶『張老闆,請你老人家評評理看,我看她要慣倒,好意扶她一把,哪曉得她撩起一個嘴巴!
端午腳邊,晦氣不晦氣?『
張胖子肚裡雪亮,自然是調戲人家,有取打之道,而心裡卻有些好笑,故意問道∶『阿珠,你怎麼出手就打人?』
一聽他叫得出阿珠的名字,原是熟人,抓住老張的那個人,不自覺地就把手鬆開了。
又羞又窘,臉色象塊紅布樣的阿珠,這才算放了心,得理不讓人,挺起了胸說,『我也不是存心打他,是他自己不好。』
『好了,好了!』她娘趕緊攔她,『你也少說一句。』
『看我面子!是我侄女兒。』張老闆對被打的那人說,『等下我請你們吃老酒。』
一場看來不可開交的糾紛,就此片言而決。老張夫婦向張胖子謝了又謝,
阿珠心裡卻是連自己都辨不出的滋味,彷彿覺得掃興,又彷彿覺得安慰,站在旁邊不開口。
『這裡不是說話之處。』張胖子說,『你們不是約了在「純號」碰頭?
喏,那裡就是。『
純號這家酒店,出名的是紹燒。雙開間門面,一半為一座曲尺形的櫃檯所隔斷,櫃檯很高,上面放著許多直徑一尺多的大瓷盤,盛著客種下酒菜,從最起碼的發芽豆到時鮮海貨,有十來樣之多。這時已有好些人在吃『櫃檯酒』,菜市上的小販,鹽橋河下的腳伕,早市已畢,到這裡來尋些樂趣,一碗紹燒、一碟小菜,倚櫃而立,吃完走路,其中不少是老張的熟人,看到他穿得整整齊齊,帶著妻子女兒在一起,不免有一番問詢。等他應付完了,張胖子和兩個『堂客』,已經在裡面落座了。
裡面是雅座,八仙桌子只坐了兩面,阿珠和她母親合坐一張條凳。老張來了,又佔一面,留著上首的座位給胡雪巖。
『真碰得巧!』張胖子說,『我也是雪巖約我在這裡,他一早到我店裡來過了,現在回局裡有事,等一下就來,我們一面吃,一面等。』
於是呼酒叫菜,喝著談著。『堂客』上酒店是不大有的事,阿珠又長得惹眼,所以裡裡外外都不免要探頭張望一番,她又侷促又有些得意,但心裡只盼望著胡雪巖。
胡雪巖終於來了。等他一入座,張胖子便談阿珠誤打了『撩鬼兒』的趣事,因為排解了這場糾紛,他顯得很得意地。
『阿珠!』胡雪巖聽完了笑道∶『我們還不知道你這麼厲害。』
聽他的口氣,當她是『雌老虎』,阿珠便紅著臉分辯∶『他是有心的,大街上動手動腳象啥樣子?我一急一甩,打到他臉上,什麼厲害不厲害?厲害也不會讓人欺侮了!』
胡雪巖笑笑不響。張胖子聽她對胡雪巖說話的態度,心裡明白,兩個人已到了不需客氣、無話不談的地步,不妨開個玩笑。
『老張,』他把視線落在阿珠和她娘臉上,『什麼時候請我吃喜酒?』
老張無從置答,阿珠羞得低下了頭,她娘卻正要拜託張胖子,隨即笑滋滋地答道∶『這要看張老闆!』
『咦!關我什麼事?』
阿珠的娘話到口邊,又改了一句∶『張老闆府上在哪裡?我做兩樣菜請張老闆、張太太嚐嚐。』
在座的人只有胡雪巖懂她的意思,是要託張胖子出來做媒,心想透過熟人來談這件事也好,便提醒張胖子∶『只怕有事情託你!』
『喔!喔!』張胖子會意了『我住在「石塔兒頭」到底,碰鼻頭轉彎,「塞然弄堂」,坐北朝南倒數第二家。』
這個地址一口氣說下來,彷彿說繞口令似地,阿珠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張胖子又逗著阿珠說了些笑話,適可而止,然後把話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