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你看我這樣子做,是不是妥當?』
『洋人這方面的情形,我沒有你熟。』胡雪巖說,『不過我們自己這方面的同行,我覺得亦用得著「開誠佈公」這四個字。』
『你是說,洋人開價多少,我們就實說多少?』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胡雪巖說,『這趟生意,我們賺多賺少在其次,一定要讓同行曉得,我們的做法是為大家好,決不是我們想利用小同行發財。』
『小爺叔是眼光看得遠的做法,我也同意。不過,』古應春說,『當初為了籠絡散戶,墊出去的款子,成數很高,如今賣掉了絲,全數扣回,所剩無幾,只怕他們有得羅嗦。』
『不要緊!』胡雪巖說∶『我在路上已經算過了,有龐家的款子,還有蘇州潘家他們的款子,再把這票絲賣掉,手上的頭寸極寬裕,他們要借,就讓他們借。』
『慢慢!』古應春揮著手說∶『是借,是押,還是放定金?』
這句話提醒得恰是時候,借是信用借款,押是貨色抵押,放定金就得『買青』——買那些散戶本年的新絲。同樣一筆錢,放出去的性質不一樣,胡雪巖想了想說∶『要看你跟洋人談下來的情形再說,如果洋人覺得我們的做法還不錯,願意合作,那就訂個合約,我們今年再賣一批給他們。那一來,就要向散戶放定金買絲了。否則,我們改做別項生意,我的意思,阜康的分號,一定要在上海開起來。』
『那是並行不悻的事,自己有了錢莊,對做絲只有方便。』
『這樣子說,就沒有什麼好商量的了。你拿出本事去做,你覺得可以做主的,盡由自己做主。』
將胡雪巖的話從頭細想了一遍,古應春發覺自己所顧慮的難題,突然之間,完全消失了。明天找洋人開誠佈公去談,商量好了一個彼此不吃虧的價錢,然後把一條線上的同行、散戶都請了來,問大家願不願意賣?願意賣的最好,不願意賣的,各自處置,反正放款都用棧卑抵押,不至於吃倒帳。生意並不難做。
這樣想了下來,神色就顯得輕鬆了,『小爺叔,』他笑道,『跟你做事,真正爽快不過。』
『你也是爽快人,不必我細說。總而言之,我看人總是往好處去看,我不大相信世界上有壞人。沒有本事才做壞事,有本事一定會做好事。既然做壞事的人沒有本事,也就不必去怕他們了。』
古應春對他的這套話,在理路上一時還辨不清是對還是錯,好在這是閒話,也就不必去理他。起身告辭,要一個人去好好籌劃,明天如何踉洋人開談判?
等古應春一走,胡雪巖才能把全副心思擺到英蓉身上。小別重逢,自然有一番體己的話,問她在湖州的日常生活,也問起他的兄弟。芙蓉告訴他,決計叫他兄弟讀書上進,附在一家姓朱的書香人家讀書,每個月連柬脩和飯食是三而銀子,講好平日不準回家。
胡雪巖聽見這話,大為驚異,想不到芙蓉那樣柔弱的性情,教養她的兄弟,倒有這樣剛強的處置。
『那麼小兔兒呢?』他問,『一個人住在朱家,倒不想家?』
『怎麼不想?到了朱家第三天就逃了回來,讓我一頓手心又打回去了,』
『你倒真狠得下這個心?』
『你曉得我的心,就曉得我狠得下來了!』
『我只曉得你的心好,不曉得你心狠。』胡雪巖已估量到她有個很嚴重的說法,為了不願把氣氛弄得枯燥嚴肅,所以語氣中特地帶著點玩笑的意味。
芙蓉最溫柔馴順不過,也猜到胡雪巖在這時刻只願享受溫情笑謔,厭聞什麼一本正經的話,所以笑笑不響,只把從湖州帶來的小吃,烘青豆、酥糖之類擺出來供他消閒。
她將他的心思倒是猜著了,但也不完全對,胡雪巖的性情是什麼時候都可以說笑話,也什麼時候都可以談正經,而且談正經也可以談出諧謔的趣味來,這時便又笑道∶『你是啥個心,怎麼不肯說?是不是要我來摸?』
說著順手撈住芙蓉的一條膀子,一摸摸到她胸前,芙蓉一閃,很輕巧地避了開去。接著便發現窗外有人疾趨而過,看背影是大興客棧的夥計。
顯然的,剛才他的那個輕桃的動作,已經落入外人眼中,即令芙蓉溫柔
馴順,也忍不住著惱,手一甩塵到一邊,扭著頭不理胡雪巖。
一時忘形,惹得她不快,他自然也感到歉疚,但也值不得過去賠笑說好話,等一會事情也就過去。所以只坐著吃烘青豆,心裡在想著,湖州有哪些事要提出來問她的?
偶然一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