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還顧的笑!那時候,幾千幾萬的人都照了相,在那些相片裡揀不出一個有笑模樣的來!”
是孫犁一篇題名《相片》①的散文,講了上面這個故事。在《小勝兒》②這篇小說裡,人民在戰場上用血與火洗刷著自己的屈辱:
冀中有了個騎兵團。這是華北八路軍的第一支騎兵……
馬是那樣肥壯,個子毛色又整齊,人又是那樣年輕,連那個熱情的楊主任,也不過二十一歲。……過了兩天,這個隊伍就打起仗來,打的是那有名的英勇壯烈的一仗。敵人“五一大‘掃蕩’”
突然開始,騎兵團分散作戰,兩個連突到路西去,一個連作後衛陷入了敵人的包圍,整整打了一天。在5月麥黃的日子,冀中平原上,打的天昏地暗,打的樹木脫枝落葉,道溝裡鮮血滴滴。楊主任在這一仗裡犧牲了,炮彈炸翻的泥土,埋葬了他的馬匹。……楊主任的警衛員小金子也受了傷。他用手刨著土掩蓋了主任的屍體,帶著一支打完子彈的短槍,趁夜色突出重圍,回到冀中平原上自己的村莊養傷。他很想念犧牲了的那些戰友,和一位正在相愛著的姑娘有過這樣一番對話:“我問問你,楊主任犧牲了?”
“犧牲了。我老是想他。跟了他兩三年,年紀又差不多,老是覺著他還活著,一時想該給他打飯,一時想又該給他備馬了。可是哪裡去找他呀,想想罷了!”
“他的面目我記的很清楚,那天,他跟著你到咱們家來,我覺著比什麼都光榮。說話他就犧牲了,他是個南方人吧?”“離我們有九千多里地,貴州地面哩。你看他學咱這裡的話學的多像!”
“不知道家裡知道他的死訊不?……”姑娘顯然傷心起來。小金子想到的還是戰場上的情景:“先是他同我頂著打,叫同志們轉移,後來我受了傷,敵人衝到我面前,他跳出了掩體和敵人拚了死命。打仗的時候,他自己勇敢的沒對兒,總叫別人小心。平時體貼別人,自己很艱苦。那天行軍,他渴了,我說給他摘個瓜吃,他也不允許。”
……
這是一篇根據真人真事寫成的故事。楊主任的本名是楊經國,關於他,《呂正操回憶錄》裡說:“經國同志是貴州人,1937年初由北方局派到六九一團做黨的地下工作,犧牲時才二十多歲。孫犁有一篇小說叫《小勝兒》,主要就是寫的騎兵團,寫了楊經國,是寫得很真實的,寫了楊經國熱情待人,細緻的政治思想工作,以身作則的模範行為,寫到他的犧牲……我也總想寫一篇關於經國同志的文字,以寄託我的哀思,並紀念我們共同戰鬥的歲月。”
關於五一反“掃蕩”,我們還得提提他的一位戰友,——遠千里。他是河北省任邱縣人,曾在保定第二師範唸書,當時和梁斌等進步同學很要好。1938年4月參加抗日工作後,在冀中任記者、編輯、劇社導演和編劇等。他青年時代喜歡詩(特別是馬雅可夫斯基和勃洛克的詩),後來自己也寫詩,出過《三唱集》、《古巴速寫》等詩集。
五一大“掃蕩”後,他在洞裡堅持編報紙,刻蠟版,寫街頭詩……光景很像《“藏”》裡寫的:每天清晨,從洞裡出來透風,“洞的出口在野外,他站在園田的井臺上,貪饞地呼吸著寒冷新鮮的空氣。看著陽光照耀的、尖頂上掛著露珠的麥苗,多麼留戀大地之上啊!”①五一反“掃蕩”後,他的愛人,在一次秋夜涉水轉移時,掉進井裡犧牲了。她的死,使孫犁受了啟發,在《風雲初記》的最後,做了李佩鍾這個人物的歸結:
……第二年春天,鐵路附近一個個村莊,在遠離村莊的一眼土井裡淘水的時候,打撈出一個女人的屍體。屍體已經模糊,但在水皮上面一尺多高的地方,有用手扒掘的一個小洞,小洞儲存了一包檔案,並從檔案證實了死者是李佩鍾。……我們這一節也該結束了。有一首歌的題目,叫《血染的風采》,孫犁和他的戰友們,那些年來所走過來的道路,沒有一處不被血染的風采所照耀。他們在戰爭中送走了火紅的年華、火紅的歲月,他們的創作,整個是一部時代的,也是他們個人經歷的血與火的藝術記錄。
昇華
在抗戰的冀中平原上,孫犁到處看到了一種無形的力量,“我遙望著那漫天的蘆葦,我知道那是一個大帳幕,力量將從其中升起。”①這裡說的,是他熟悉的白洋淀。我們到過那裡,那是一個深秋季節,雖然是和平環境,面對浩淼的澱水和一望無際的葦田,我們也被一種宏大的氣魄和無比壯觀的景象所感動(我們承認,在人民流過血和汗的這個湖面上,一種歷史感加強了我們的感覺和印象)。負責水上導遊的安新縣委宣傳部的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