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部分(1 / 4)

小說:孫犁傳 作者:北方刷刷

但他發現這信是在激動狀態下寫的,有些借題發揮。對李的小說,某些地方也難免說得偏激了些。青年人讀到這些地方,會是不愉快的。

李來了信,沒有這樣看,他倒是表示要把小說改寫一次。孫犁勸他不要這樣做,以為這樣不合藝術規律,建議他在出書時,原封不動收進去,把精力放在寫新的作品上。

沒有私心,不存成見,放筆直言,坐而論道。孫犁一向提倡的文字之交,他的誘掖後學的激|情,在這次通訊裡,表現得是十分突出的。

這當然不是唯一的一次。由於他讀書認真、仔細,他提的意見也往往是非常具體的。有一位作者寄來了他的散文《母親瑣記》。孫犁一直認為散文以紀實為本,可以剪裁、組織,但不能虛構。讀了這篇散文,他回信說:“你這篇散文,有個別處,使我感到不太真實。如‘第三個物件’,有黑麻子,那是誰都可以一目瞭然的,為什麼你看不出來,還要母親去‘暗地察訪’?這種寫法,即使在小說裡也是漏洞,就不用說散文了。”從維熙的中篇小說《大牆下的紅玉蘭》,在《收穫》上發表後,作者特地掛號寄來該期刊物。孫犁知道這是無聲的督促,便從當天下午開始閱讀,讀到晚上11點鐘,仍剩下兩節,次日早上讀完。因為他讀得很慢,是逐字逐句地讀,所以連文字排印上的一些技術問題也看出來了。這些問題,如非編校人員,本來是不易發現的。其中,第二十頁:“看透這層窗戶紙,葛翎血如潮湧……”他指出葛翎二字應是路威之誤①。可見,他平常閱讀作品的情景,是如何全神貫注、念茲在茲了。

他還不止一次地告訴青年作者:要勤寫。生活準備尚不充分時,多寫些散文;當真有體會、見聞,適於作小說時,寫些短篇也很好。總之,手不能閒著,每個月要寫一兩篇才好。他這個方法,特別對初登文壇的青年作者說來,可能是個極其簡便、有效的提高方法。

他充分估計到,寫作是有干擾的,特別是某些不恰當的批評,干擾更大。他幽默地採用了契訶夫的一個比喻:有些批評家對作家的工作來說,就像正在耕作的馬的肚皮上飛攏的虻蠅。有一次,他也告訴賈平凹:“從事創作,有人批評,這是正常的事。應該視若平常,不要有所負擔,有所苦惱。應該冷靜地聽,正確地吸取,不合實際的,放過去就是。不要耽誤自己寫作,尤其不可影響家人……”①北京有位作家到天津來,和他談起賈平凹。他說,青年人一時喜歡研究點什麼,或有點什麼思想,不要大驚小怪。過一段時間,他會有所領悟,有所改變的。那位作家也這麼看。這裡指的是,傳說賈平凹對佛學感到興趣。

作家受社會風氣、時代思想的影響很大,這一點他看得很清楚。因此,他對於作家個人,尤其是青年作家,常常給予體諒:“一些人對藝術的要求,既是那麼低,一些評論家又在那裡胡言亂語,作家的頭腦,應該冷靜下來。抵制住侵蝕誘惑,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尤其是青年人。有那麼多的人,給那麼低階庸俗的作品鼓掌,隨之而來的是名利兼收,你能無動於衷?說句良心話,如果我正處青春年少,說不定也會來兩部言情或傳奇小說,以廣招徠,把自己的居室陳設現代化一番。”②這話說得很近人情,但不是姑息原諒,因為當被原諒者看到他這樣說,一定是更加警覺地審視周圍,省察自己了。所以,歸根結蒂,還是他心地誠懇,誘導有方。

下面是又一個諄諄善誘的例子,也是我們在本書中最後一次引述他的“芸齋小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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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小說的題目是《春天的風》③:那是1984年3月,春打“六九”頭,而當時已經進入“九九”了。這天颳著大風,雖然攪得滿院子塵土,但空氣裡已經帶著暖意了。

孫犁正伏案寫作,而且確是文思泉湧,好句子搶著跳出來,心情也很愉快——他寫順了的時候,情形正是這樣。忽然有人敲門。他最怕寫作時來客,沉重的敲門聲,常常引起他的反感,不得不強自剋制,以免得罪客人。這次敲門聲卻很輕微。

進來的是一位長身玉立的女孩子。從面容和眼神上,孫犁看出她神經方面不很健康。這些年來,常有這樣的青年來訪。孫犁讓給她一把藤椅,她說:“你老年紀大了,理應坐椅子,我坐凳子。”說著自己拉過一隻小凳,坐下了。

孫犁對她發生了好感,心裡安定下來。只聽女孩子說:“我想拜訪一位作家,我就想到了你老。”

“你找我談些什麼呀?”他和氣地把眼睛眯了起來。這樣可以使對方暢所欲言。

女孩子的聲音變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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