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格局的變化,已經危及到宗室內部的穩定,立儲不是勢在必行,而是迫在眉睫了。
公子豹、公子騰、公子成、公子莊都表示支援寶鼎推動秦王政立儲,但他們明確反對扶蘇在成為儲君之後,繼續出鎮地方,遙領封國。
寶鼎頭痛欲裂。雖然他在回京之初直言告誡宗室,要保持內部的團結,要維持咸陽宮的權威,要保證大秦的統一,但從近期宗室大臣們一系列的舉措來看,分歧依舊很大,宗室們同樣對分封抱有極大的慾望,很多時候他們與寶鼎意見相左,甚至根本不在一個步調上,這導致寶鼎愈發感覺到自己的“孤立”,感覺到自己處境的危險。
寶鼎實力強大直接推動了宗室勢力的發展,但強大過份了,那對宗室本身來說就是個潛在的威脅。秦王政和寶鼎兄弟相殘,損失最大的是誰?就是宗室和老嬴家。假如寶鼎的目標僅僅是割據北疆,做一方諸侯,那等同於摧毀“法治”的堤壩,開啟了分封的大門,宗室將從中獲取最大的利益,但假如寶鼎的目標是篡位謀國,是要取秦王政而代之,那宗室是否還能從中獲取最大利益?顯然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宗室的心態很矛盾,既不願意看到寶鼎太強大,損害到老嬴家的利益,又不願意看到寶鼎和秦王政兄弟同心,斷絕了宗室尋求分封之路。這種矛盾的心態導致他們既想限制寶鼎實力的過度膨脹,又想利用王統更替來平穩而順利地改變國策,繼而開啟分封的大門。
說白了就是宗室們希望和寶鼎齊心協力更替王統,把秦王政這個阻止分封的最大障礙清除了,大家你好我好,都能從統一後的權力和財富的再分配中獲取最大的一塊利益,至於大秦的未來是統一還是分裂,暫時無須考慮,那太過遙遠了。
扶蘇做了大秦儲君,回京,那麼山東鎮戍重任由誰擔當?是再派一個小王子,還是讓宗室大臣出鎮?或者由功臣直接鎮戍?很明顯,這種局面下,小王子出鎮地方就是個擺設,無法幫助中央控制山東,而功臣直接鎮戍,有割據地方對抗中央之禍,所以最佳鎮戍者當然是宗室。將來分封諸侯,鎮戍宗室搖身一變就是一國之君,這片疆土還是老嬴家的疆土,無損於老嬴家對中土的實際控制嘛。
至於燕南封國,本來就在寶鼎的控制之下,誰去鎮戍都是一樣,都是寶鼎的地盤。
在這些宗室大臣看來,你現在實際上已經是一方諸侯了,而你有今天,和宗室的“保駕護航”是分不開的,現在你發達了,總該提攜幫助一下其他宗室吧?不能說好處都是你一個人的,“吃獨食”始終不是長久之計,遲早都會被別人吞噬。
寶鼎毫無辦法,只能做出妥協。
扶蘇回京,宗室出鎮山東,而燕南封國有兩個處理辦法,一個是宗室大臣以守相的身份暫領,一個是由宗室大臣輔佐某個小王子到燕南建功立業,如果能贏得遠征遼東的勝利,徹底滅殺燕國,那麼小王子也就可以做封君,領封國了。
這一計策讓宗室各方都能獲利,各方都很滿意,而相比起來,寶鼎的原定計策是再度發展自身,他的本意是自身實力強大了,才能有效控制中土局勢,但這是不現實的事,你發展了自己,同時也就遏制了別人,你當別人都是空氣啊?不要說秦王政不答應,宗室們當然也是堅決反對。
寶鼎與王綰、王翦、麃公、王戊等老秦貴族商議。雙方現在隔閡很大,矛盾也很突出,但因為彼此淵源太深,政治利益也是錯綜糾纏,所以始終維持著脆弱的聯盟關係。
在交談中,寶鼎意識到,老秦人對王統的重視程度已經如往昔大不一樣,指望說服老秦人支援自己把扶蘇推上儲君之位,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老秦人的想法改變了太多。
權力和財富必須依附而土地而存在,沒有實際控制的土地,權力和財富如何體現?老秦人曾是大秦的根基,但那時候大秦疆土有限,就一個關中而已。到了昭襄王時代,大秦迎來了一個大發展時期,巴蜀、荊宛、隴西、北地、晉中紛紛納入版圖,老秦人開拓了疆土,建下了輝煌功業,然而,這個輝煌隨著武安君白起的死去,隨著郿城孟西白和夏陽司馬氏的禁錮,灰飛煙滅了。
老秦人迅速由盛轉衰,甚至在王齕死去,王陵老邁之後,連軍隊的領導權都被蒙驁這個“外來戶”搶去了。這是老秦人最為黑暗的一段時間,與此同時熊氏外戚也遭到了重創。昭襄王很強悍,壯士斷臂,一口氣斬斷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寧願國力大損,也要集權於中央,阻止功臣們對權力和財富的過度掠奪,維持大秦的“法治”道路,讓大秦繼續行進在高速發展的軌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