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爺又花一千兩銀子打點了。悅眉不只心疼九爺辛辛苦苦賺來的銀子,也心疼他這幾日不眠不休的奔波打點。先是趕回故鄉瞭解情況,又趕到京城送錢,再趕回故鄉安撫債主——總算一切底定,但九爺也累了。
望著他掩不住倦意的眼眶黑暈,她又想到自己也是讓他花了一千兩銀子給搶救了回來的。這幾日隨他奔波,她切身感受到那種急如星火的焦慮心情:若說祝剛和大嫂是他的王親家人,那她在他心中又是怎樣的分量呢?
她不禁為自己的猜想感到可笑。當初他只是心不甘情不願,被迫當好人罷了……唉,這個事實卻令她有了更大的失落感。
“二弟。”大嫂又道:“你出的錢,嫂子一定會還你。還有,屬於你那一部分的田產也得歸還給你,明天就請……”
“大嫂,快過年了,別讓管事們忙了。”祝和暢擺擺手,好像要把什麼麻煩事扔出去似地。“今天晚了,我想明天一早請家人備好香燭素果,我要過去祭拜爹孃的墳……呃,順便看看哥哥,給他燒個香。”
“好。”大嫂喜極而泣,拿著帕子猛抹臉。“你就留下來過年吧,你難得回來,咱一家人十來年沒聚在一起了。”
“嗯……”祝和暢瞧著祝剛期盼的眼神,點頭道:“我當叔叔的是沒什麼本事啦,但多多少少可以跟剛兒談談這幾年趕貨的心得,讓你增點見聞,三言兩語說不完,這可需要幾天的時間呢。”
“謝謝叔叔,今年過年可熱鬧了。”祝剛喜不自勝。
大嫂也露出寬心的笑容,起了身道:“瞧我都忘了安頓你們了。二弟你的房間還在,我另外幫這位姑娘準備一間……”
“這位姑娘……”祝和暢揚起劍眉,吼聲之大,震得大家莫名其妙,他拉下了臉,指向穿著男裝的悅眉,抖著顫音道:“她她她……她、你們果真看得出她是姑娘?”
“是啊。”祝剛少年老成,笑眯眯地道:“她是我的嬸嬸嗎?”
“不是!”祝和暢用力吐出兩個字,踩著重重的腳步離開。
“二弟一點都沒變啊。”大嫂過去拉悅眉的手,歡喜地看她浮上紅暈的臉蛋。“姑娘,你叫什麼名字?二弟真是粗心,也不介紹一下,我瞧他處處看你眼色,緊張兮兮地將你帶在身邊,看樣子是離不開你了。”
是嗎?離不開九爺的是她吧?悅眉不多想,也不奢想,將所有的心田心深深掩埋,獨留臉頰兩朵淡淡的嬌柔紅花。
溪水清清,薄雪輕覆石塊,九爺故鄉的新年,微冷,清爽,恬靜。
祝家莊園的後山,小溪穿過,山林清幽,悅眉獨自沿溪而行。
九爺好像很喜歡來這裡:只要沒事,他就帶她到這兒閒步,兩人也不說話,就是靜靜走著,偶爾聽他吹噓童年射死野狼的英勇事蹟。
這座山往後面連綿而去,全都是祝家的林場;當年小鉦就是“死”在深山裡頭的小屋,她要他帶她去看,他卻是擺出臭臉,死也不肯。
她輕露淺笑,往林子走去。她先前發現裡頭有幾株黃檀木,這是絕佳的黃色染料來源,她打算檢視一下生長情況,看是否能求九爺讓她砍下一段木材,好可以帶回京城調製染料。
“你帶我到這裡做什麼?”
林子外突然傳來祝和暢冷冷的聲音,悅眉一回頭,從林間樹縫間見到九爺站在溪邊,神色極為冷漠,旁邊則站著一個美豔而貴氣的婦人!與其說貴氣,不如說是服飾妝扮貴氣,臉上卻帶著一股怨氣。
九爺不是帶著祝剛和往來商家吃飯嗎?她心臟遽然用力一抽!那是連結到九爺身上的繩子,曾幾何時,竟已拴得如此緊實了?
“鉦哥哥,我盼了你好久,你終於回來了,難道我們不能聚聚嗎?”美豔婦人幽幽地道:“想當年,我們常常到這兒玩,我說要溪邊的花,你就去採來,我……”
“汪夫人。”祝和暢並不看她,只是維持禮貌地道:“你想採花,我去喊你的丫鬟過來。”
“鉦哥哥,你怎麼變得這麼無情!以前你都喚我一聲霞妹的。”
“汪夫人,你現在已是侍郎夫人,你我如此私下單獨會面,教人見了成何體統,更怕壞了你的名聲。”
“名聲壞了就壞了,就讓汪舜禹休了我吧。”碧霞泫然欲泣,神情哀怨,聲聲悲切地道:“我嫁了這個丈夫,簡直是守活寡、生不如死。你表弟官位越爬越高,妾也越娶越多。他很聰明,不管到哪裡赴任,只要是玩膩的女人就送回家鄉,他身邊永遠只有一個他最愛的新寵,絕不會有一群女人爭風吃醋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