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寧慈:“怎麼過來了,可是有什麼事?”
景王妃的骨灰,寧王一直親力親為的護著。回了江南以後,寧王執意要將骨灰放置在他的院子中,他院中的臥房裡,一側是他的臥榻,一側便是供著骨灰和靈位牌的靈臺。
共同生活幾十年的夫妻,有著什麼樣的情義,寧慈並不能真切的體會。可是寧王的一切都被她看在眼裡,想到景王妃去世的那一日她說的話,寧慈忽然覺得,也許他們兩個人間,解脫的那一個,反而是景王妃。
找到景王妃的屍體的那一刻,江承燁和寧王都如遭雷劈,寧慈以為他們會落淚,可他們並沒有。而後,她覺得,即便他們落了,興許也不會讓任何人看到。
那天晚上,兩個男人沉默的在臨時布出的靈堂內,將外界所有彈劾寧王府的話語丟擲腦後,靜靜的在靈堂中守著骨灰守了一整夜。
有些真相,寧慈已經不知道他們是否知情。可是到了現在,好像已經沒有去捅破的必要。此時此刻,寧王只是一個是去妻子的丈夫,而江承燁也只是一個失去母親的兒子。
寧慈想要去陪他們,卻被寧王和江承燁阻止。
這樣守一夜有多累,他們自然是曉得的,寧慈與景王妃的不合,他們也懂得。可是那一夜,寧慈還是陪著他們。
“母親去世之前,都是和我在一起。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與母親早已經沒什麼隙罅。母親……她也囑託我要代為照顧你們,我既然是兒媳,又怎麼獨自去歇息?”
拗不過寧慈,江承燁便用厚厚的蒲團給她墊著。單手摟住她,讓她舒服一些。
看著始終沉默的男人,寧慈終於忍不住握住江承燁的手,努力的用一種溫柔的聲音告訴他:“承燁,你會不會責怪我,沒有保護好母親?”
江承燁定定的看著寧慈,極力的扯出一個笑來:“寧慈,不要多想。我從沒有想過你會是那樣的人,你也不要把自己想做那樣的人……”
哪樣的人?趁機夾帶報復,剷除異己?
寧慈跟著笑了笑,緊緊地抓著他冰涼的手:“承燁。母親跟我說,她其實很想要疼愛你。可是有些事情,總是很無奈。她說,只要你願意,來生,她還想做你的母親。不是帶給你榮華富貴的貴母,而是將你當作生命一樣護著,疼愛著的慈母。”
江承燁怔了好久,最終伸手拉過了寧慈,將頭靠向她的肩膀,久久沒有說話。
兩個男人的沉默,只是一夜。
在那之後,江承燁重新變回了那個強大的男人,而寧王,也成了一個手中時時刻刻護著王妃骨灰的男人。他們都開始用自己的方式,去護著自己愛著的人。
畢竟,他們還有剩下很長一段路要走下去。
看望了寧王,囑咐了他要好生照顧自己,若有什麼就直接吩咐,又給王妃上了三炷香,寧慈出了寧王的院子。
寧慈揉了揉眉心,問:“江承燁和小魚兒呢?”
桃花道:“江公子用了午飯之後便帶著小公子午睡了。小公子……最近在跟著江公子練拳法,很是痴迷呢!”
寧慈扯了扯嘴角:“就你和我一起去吧。”
桃花諾了一聲,陪著寧慈出了府。
端陽城的連府已經不復存在。寧慈回到江南之後,為了安頓所有人,拿出一筆錢來重新置辦了一所大宅子,自然而然的,從前屬於連府的一切也歸了寧慈,得知寧慈回來,整個東橋都十分的震動。
今日的天氣極好,前幾日還是火辣辣的日頭,今日竟然還帶上了微風,馬車一路跑出端陽城的時候,徐徐清風拂進來,說不出的舒服安逸。
寧慈出了端陽城,直奔東橋鎮外的山頭。
桃花準備的東西十分充足,寧慈下了馬車,和她一起徒步上山的時候,小丫頭累的哼哧哼哧,卻一聲抱怨都沒有。寧慈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我拿一段兒吧。”
桃花連連搖頭:“還是讓奴婢來吧,東西中。”
寧慈也不勉強,繼續上山。
這座山的山頭,曾經有鄭家的人埋在此處,而前不久,又落下了一座新墳。
寧慈和桃花走到後,桃花手腳麻利的為墳墓前後清理了一番,還拿出事先帶好的小鏟子去整理鄭家那邊的舊墳。
寧慈看了看新落的墳頭,才發現似乎已經有人來過。元寶蠟燭,祭祀酒品,都整整齊齊的擺放著。
墓碑前還殘留著黃紙燒過的黑色灰燼,還有一片尚未燃完,忽明忽暗的閃著火光。
“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