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爺說,這邊西花廳太小了點,恭請王爺到書房裡去議事。”來到門口,何柱兒又一聲高喊:“莊王爺駕到!”正在房門前站著的大小太監、侍衛和階前各位王爺們帶來的親兵護衛們,一齊跪倒磕頭。允禩聽見,也連忙從裡邊出來,他的身後,還跟著九爺允禟。三兄弟揖讓著走進房裡,只覺得這裡春意融融,非常暖和。原來東西兩側的屏風,全是用空心磚砌成的,烘烘地散發著熱氣。經心裝飾的書房裡空而不曠、錯落有致。他讚了一聲:“八哥,你這裡可真是又氣派,又舒服呀!”他朝四邊瞟了一眼,只見四個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王爺,個個都戴著東珠朝冠,穿著滾龍繡罩的四團龍褂,外套著江牙海水朝袍,一臉的肅穆,正襟危坐在屏風前,看著這位剛剛進來的十六王爺。
允禩走上前來向大家說:“來來來,我為大家引見一下。這位,就是當今萬歲駕前的主事親王,我的十六弟。如今,怡親王允祥身子欠安,毅親王允禮雖然常常和大家見面,但他在古北口練兵,還沒有趕回來。現在京城裡裡外外,就全靠著我這十六弟了。”他略一停頓,又從左首最年輕的那位王爺依次引見說,“這位是睿親王都羅、東親王永信、果親王誠諾和簡親王勒布托。”四個親王也連忙站起身來,與允祿見禮。
允祿卻沒有允禩那樣的熱情,他恬淡而又不失禮節地說:“都羅王爺是一進京就見過了的。其餘三位,還是在康熙年間見過。但那時本王還是阿哥,格於國家體制,心裡雖然親近,可不能像現在這樣在一起說話。這次各位進京,要朝覲皇上,商議旗務,還要在京城裡逗留幾天呢。回去時,萬歲已下旨要我護送。你們在京城時,由我專職接待;以後到了盛京,你們可不能不盡盡地主之誼呀!”說完又左顧右盼地看著允禩這裡的書畫,品評著這個人畫得好,那張字是贗品,他的話東拉西扯,讓人摸不著頭腦。
允禩可不想和他閒聊天,便說:“好了,好了,我們快點書歸正傳吧。”他清了一下嗓子說,“這次聖上要整頓旗務,是經過反覆思慮後才定下來的,一定要整頓出個名堂來。既不能傷了旗人的身份體面,又要自力更生,作養出開國之初旗人們的大勇大智的風範。上三旗的旗主,從康熙年間已收歸皇帝親自管轄,下五旗的整頓就要靠今天在座的各位了。諸位來京之前,已經把各旗的參領、佐領、牛錄名單開列清楚,呈到了我這裡。我大致上看了看,歸屬還算明白清爽。只是年代久了,各旗旗人中換旗、抬籍的不是少數,一時怕也難歸原主。我們索性就以康熙六十年為限,重新統計。我這裡有一式五份的冊子,請大家按照這上邊開的重新造冊,歸一統屬,然後在京就地會議,布達聖意。我算了一下,在京的旗人共有三萬七千四百一十一名。密雲、房山、昌平、順義、懷柔、延慶這幾個縣裡,可以撥出旗田二百萬畝。旗人中,無論老幼,每人分四十畝旗田。從今年開始,五年內不動旗人的月例銀子。五年後每年減少二成,以十年為期,旗人們要全部自食其力。我已經請示過皇上,皇上答應說,只要旗人們能夠自立,可以永遠不交賦稅。實在是有難處的老弱孤寡殘疾病廢的旗人,經本主奏明,還可照樣由國家養起來。”他說到這裡,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又說,“你們只要細細地算一下賬就能明白,四十畝的出息,早就超過了現在旗人們的月例。大家要說服旗人們把眼光放得遠一些,要體諒聖主朝廷愛養滿洲的至誠。咱們關起門來說一句實在話,漢人們累死累活的,收那麼一點糧食,得交多少稅?納多少捐?受多少層官吏的盤剝呀!就是漢人裡頭的縉紳,朝廷也在幾個省裡試行與百姓一體納糧。我們滿洲人的這個優遇,還不是因為我們姓'滿',還不是老祖宗給我們掙來的功德?”允禩長篇大論,侃侃而談,從廟堂高遠,聖恩浩蕩說到旗下生滋日繁、養尊處優的種種弊端。足足說了一頓飯的功夫,才把要說的話全都說完了。
在一旁靜聽的允祿不禁暗想:好,講得多好啊,八哥真不愧是一把好手!只可惜,他和雍正之間生了嫌隙。早年間,假如不是那段兄弟鬩牆的孽緣,現在當個安生的攝政王,有什麼不好的?就是把允祥、允禮加到一塊,也比不上他的這份才情啊!他掃視了一下在座的王爺們說:“我原來也想好了要說幾句的,可聽八哥已經說得這麼清楚,倒用不著我來說廢話了。宗旨你們都聽明白了,也就要按這個去辦。有什麼細務上不清楚的,我們還可以在這裡聊聊,我見到皇上時,也可以代奏。”四個王爺誰也不肯先說話,大家一直在沉默著。簡親王勒布托是這群王爺中年紀最大的,今年已是七十掛零了。他早年曾參加過爭戰,也中過箭傷,至今左臂還有些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