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是老僕呂直,便放慢了腳步。這位勤勞的老人,老而不衰,手腳不閒,也染有司馬君實儉樸之風啊!及至走近細瞧,果是呂直,尚未開口相呼,卻被呂直髮覺。呂直抬頭呵呵大笑,扔下掃帚,急忙迎上,拱手為禮,熱情地轉達著主人殷切之意:“子瞻先生大安。秀才今日早膳時,得知子瞻先生昨日已由登州回京,即命老僕去白家巷蘇府迎駕,可借晚了一步,先生出訪了。”
蘇軾與呂直極熟,且喜歡這位老人的戇厚耿直,以“呂伯”稱之,急忙拱手還禮:“你老大安。謝呂伯操勞了。十五年不見,你老還是如此結實硬朗啊!”
呂直挽著蘇軾的雙手,眯著眼睛打量著:“十五年啊,子瞻先生也長出白髮了。可人還是沒有變,眼睛還是帶笑的,眉毛還是帶喜的,說話還是沒掩沒藏的……”
蘇軾笑:“謝你老吉言,一見到你老,我自個兒也覺得無憂無愁了。請你老快為我向司馬大先生傳稟吧。”
呂直仗義作主:“不用向秀才傳稟,子瞻先生駕臨,秀才高興還來不及呢!”
蘇軾打趣地說:“呂伯啊,你老怎麼還是一聲一聲地稱大先生為‘秀才’,過時了,叫不得了。”
呂直不解。
“你老想想,現時大先生已不再是‘秀才’,而是執政握權的宰相,比‘秀才’大十倍百倍了。若仍以‘秀才’稱之,大先生自然不會見怪,但朝臣們會笑你老頭腦古板,趕不上趟的。再說,大先生今後要時常接見諸國使者,你一聲‘秀才’,諸國使者一聽,會說咱們大宋沒有‘能人’。叫一個‘秀才’管理朝政,這不就全砸鍋了嗎?今後就以‘相公’稱大先生吧!”
呂直連連點頭,連聲說“好”,遂挽蘇軾手臂登階入府。
蘇軾行至廳堂,忽被堂前巨大屏風上司馬光親筆書寫的一幀“條幅”吸引,便駐足觀看:訪及諸君,若睹朝政闕遺,庶民疾苦,欲進忠言者,請以奏犢聞於朝廷,光得與同僚商議,擇可行者,進呈取旨行之,若但以私書寵諭,終無所益。若光身有過失,欲賜規正,即以通封書簡,吩咐吏人令傳入,光得內自省訟,佩服改行。至於整會官職差遣,理雪罪名,凡幹身計,並請一面奏狀,光得與朝省眾官公議施行。若在私第垂訪,不請語及。某再拜諮白。
蘇軾拊掌叫絕:“篤誠廉潔,光明磊落,革故鼎新。邪魔卻步,此司馬君實之‘泰山石’啊!”
呂直自得地介紹說:“秀才,不,相公入京,朝廷不少官員,前來拜訪,‘有的懷揣私箋求官,有的手提盒子送禮,有的說是秀才,不,是相公的門生,有的說是相公的朋友,到此一看這個條幅,都傻眼而後轉了。昨日,相公老家來了一位表親,名叫劉蒙,以為相公做了大官,必定有許多銀兩,前來討要,適逢相公用餐,遂與相公共桌而食,見桌面上只有青豆一盤,白菜一碗,雞蛋一碟,劉老先生驚問:”相公以此為食?留金銀而生蛋嗎?’相公笑而作答:“光不敢錙銖妄取於人,每月所得,薪棒而己,若有金銀”珠寶,表親可抄查帶走蓋房置地,富其家室。‘劉蒙空手而歸,出門回頭頓腳而嘆:“司馬光,傻官也。’”
蘇軾大笑:“呂伯,我可也是大先生的故交啊。”
呂直戇直地說:“你一不求官,二不送禮,兩手空空,心裡沒鬼,秀才,不,相公請還請不來呢。”說著,挽著蘇軾向偏院客廳走去。
蘇軾來到司馬光客廳門口,看見司馬光正在和一位道貌岸然的學者交談。便收住了腳步。呂直輕步走進客廳,低聲稟報:“秀才,不,相公……”
司馬光回頭,目光詫異地望著呂直,微微一笑:“不稱秀才稱相公,是蘇子瞻教你的吧?”
呂直哧哧一笑:“稱呼‘秀才’過時了,叫不得了,秀才現時已是‘相公’了。相公,子瞻先生已在門外。”
司馬光急忙站起迎接,口中高喊著:“蘇子瞻,我有一僕,忠厚老實,還是被你教壞了!”
蘇軾跨步進入客廳,急忙拱手施禮:“”大先生安好!夫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我在為大先生’正名‘啊!”
司馬光大笑,撫著蘇軾上下打量,神情激動,淚花濛濛:“好,好,盼你早日回京,回來了,好,好啊!直,快置酒席,為子瞻接風!”
呂直應諾而去。
蘇軾亦愴然含淚,望著形容憔悴,齒髮無幾,但精神抖擻,情誼感人的司馬光,笑語哽咽:“蘇軾罪愆深重,累及大先生,心神愧作……”
司馬光搖頭,急忙把身邊的客人介紹給蘇軾:“此人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