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明白,官家是擔心他的兩個弟弟有意於皇位,她心裡一陣酸楚,苦笑著說:“雍王顥、曹王君頁,近來都好,我是怕他們常來探視,打擾官家的歇息,已傳諭他倆無詔不許進入福寧殿,他們還是聽話的。”
皇帝趙頊氣息短促,會意作謝:“謝母后操心了。母后以為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蔡確為人如何?”
蔡確在王安石第二次罷相後,對王安石大加彈劾,欲置王安石於牢獄,深得皇太后讚賞,在皇太后心中留有極好的印象:“右相蔡確,勇於任事,不吝改過,亦行政之佳才。”
皇帝趙頊搖頭:“兒臣近日有察,蔡確詐而不實。此人先瞻王安石馬首,捧之有加;待王安石罷相,織罪彈劾,且多不實。趨勢之人也。‘用兵西夏’敗北,此人不吝改過,殿堂自察自咎,而非出於至誠,矯情之詐也。願母后來日詳察之。”
皇太后點頭。
皇帝趙頊再囑:“兒臣思之再三,皇六子延安郡王亻庸之輔養,當以司馬光、呂公著為師保。”
“官家要立即詔司馬光、呂公著入京嗎?”皇太后急切地詢問。
皇帝趙頊搖頭。
皇太后茫然。
“蘇軾到了常州沒有?”
皇太后不解其意:“官家是擔心蘇軾會藉機詩謗朝政嗎?”
皇帝趙頊搖頭說:“司馬光、呂公著、蘇軾,都是我貶離京都的,特別是蘇軾,十三年來,幾乎都是在貶途中生活,還坐了幾個月的牢獄,遂使朝野多怨,怨我昏庸,怨我寡恩,其怨在我,我領受了。去年十二月,司馬光成《資治通鑑》一書,我已粗覽,前代未嘗有此書,過苟悅《漢紀》遠矣,故朝野敬仰,威望愈高,我僅下詔賞賜銀帛衣帶鞍馬,仍留其居住洛陽,寡恩昏庸。蘇軾十三年顛沛流離,詩名播天下,已為文壇領袖,我詔令從黃州移居汝州而不準入京,後又準其改居常州,亦屬寡恩昏庸之舉。我死之後,可使皇六子亻庸下詔召司馬光、呂公著、蘇軾入京,委以重任,發揮其治國之才,平息民怨,其思在亻庸。我現時能為皇六子亻庸今後著想者,唯此一事耳。”
皇帝趙頊力竭,汗溼額頭,雙目慢慢閉合,急促地喘著氣。
皇后忙為丈夫拭汗,滴著淚水寬慰著:“官家放心,皇太后會為皇六子作主的。”
皇太后被兒子一顆彌留不歇的憂心感動了,為寬慰兒子,立即招來梁惟簡,低聲吩咐:“汝速歸,告汝妻,連夜密制一襲黃袍,十歲兒童可穿,密懷入宮呈我,切切勿為人知。”
梁惟簡一時愣住了:私制黃袍滅門之罪啊!
皇太后見梁惟簡遲疑之狀,從頭上取下一支飛鳳玉簪:“此簪乃英宗皇帝留贈之物,宗室王公和朝廷重臣皆識,權作懿旨吧!”
梁惟簡跪倒,接過玉簪。
皇帝趙頊聽得明白,急喘的氣息平和了一些。
與皇帝趙頊病榻託孤的同時,在大內皇宮的政事堂裡,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蔡確,因皇太后的轎輿飛速地奔向福寧殿而驚慌萬狀,在惶恐無依的徘徊中,職方員外郎邢恕,興高采烈地闖入政事堂,壓低聲音說:“一切都在按蔡公的籌畫進行,高公繪回到京都了,而且寫了‘奏請’……”說著,把一份“奏請”交到蔡確手裡。
邢恕,字和叔,鄭州原武人,時年四十九歲。少俊邁,喜功名,嗜論古今之事,有戰國縱橫氣習,曾從學於程顥,嘉祐年間舉進士,得呂公著舉薦任崇文院校書。王安石亦重其才,熙寧變法開始,放縱任性,竄跡六監九寺,放聲非議新法,無人敢阻,阻則大聲嚎吼,沒完沒了。王安石怒,貶知延陵縣,任職不到一年,延陵縣廢,遂浮湛於陝、洛之間,七年不仕。王安石第二次罷相,邢恕復官為著作佐郎。蔡確為右相,擢為兵部職方員外郎,掌管圖經、地圖,遂成蔡確心腹。
蔡確看完“奏請”,惶恐稍減:“高公繪是什麼時候進京的?”
“進京尚不到一個時辰。”
“你倆會過面嗎?”
“沒有。”
“他現在何處?”
“宣德門值房。”
“噢?”蔡確愕然。
邢恕詭密地一笑:“高公繪不愧是外戚臣子,心繫聖躬。他進京入府尚不及更衣洗塵,忽聞皇上病狀轉急,便匆忙進官探視,誰知大內已增加禁衛,情狀森然,當值押班黃子恢不講情面,以‘外任官員無政事堂準令不得入內’為由,擋駕於宣德門,並逼出這份‘奏請’來”
蔡確聽得出高公繪進宮受阻的一切,都是邢恕著意安排的,